第406章 真相如此
鄭遇春見朱文正答應保全家人,想來他這種身份地位的人,出口不會打妄語,便一五一十交代,第一句話就語驚四座:
「此事並非小人主謀,而是戶部派人主使!」
胡大鎚驚得目瞪口呆,長期以來,他只是個普通百姓出身,萬萬沒想到戶部作為朝廷中樞衙門,竟然也會幹出這種事來。
趙普勝卻冷笑一聲,啥也沒有說,跟著陳友諒那段時間,勾心鬥角,早就讓他習慣了這些上層黑幕。
朱文正雖然也覺得震撼,但心中早已隱隱有了猜測。
胡大鎚一時半會兒難以接受,忍不住訓斥道:
「你胡說,要是戶部動手腳,直接在京師操作就行,為何還要一路搞到軍中,不是多此一舉?」
鄭遇春一臉苦笑,接著說道:
「你是有所不知,各地糧草入庫京師后,審查甚嚴,平時很難動手腳。
可一旦發往軍中,沿途必定產生損耗,這就給了戶部上下其手的機會。
他們聯絡小人,打通關係后,轉出部分糧草,拿到河南黑市上去販賣。
河南因為久經戰事,糧食稀缺,許多人願意出高價購買,往往能得兩三倍利潤。
如此暴利,又是無本的買賣,戶部那些高官們,怎能不動心?」
胡大鎚聽完呆若木雞,朱文正卻看出其中關鍵,問道:
「如此一來,必定產生大量虧空,你們又如何補得上缺口?萬一北伐軍要調用軍糧呢?」
鄭遇春言語苦澀道:
「這種事情,哪裡是我這種粗人想的到的,可戶部有辦法。
駐馬店放的是儲備糧,輕易不會動用,而戶部發來的軍糧,又多為陳年舊糧,除了路途損耗,存放時也會產生一些霉爛。
所以,每過幾個月,駐馬店的存糧賬目就會減少,戶部再藉機發來一批新糧,將損耗做平。
只要倒賣數量不是特別巨大,一般人根本查不出來!」
原來如此,這幫人居然已經形成了完整的產業鏈。
怎麼做賬,怎麼倒賣,都有妥善安排,這樣一個系統,如果不是外力突然打亂,的確萬無一失。
要不是朱文正突然跑來,又堅持要抽調所有糧草,這件事不知多久才能被人知曉?
胡大鎚一臉受傷,沖著趙普勝嘀咕道:
「沒想到軍中竟然也有如此蛀蟲?」
趙普勝卻一副見多不怪的表情:
「你是沒在漢軍中待過,陳友諒時代比這更亂。
誰手裡有刀子,誰就有話語權,至於做假賬,根本就不值一提!」
胡大鎚一臉不信:
「不止於此吧,那豈不是跟土匪無異?」
趙普勝呲然一笑道:
「不信?你忘了莫再將和燕飛兩兄弟,當初在漢軍中,都是幹什麼的?」
胡大鎚這才想起,他們幾個,要麼是偷馬的,要麼喜歡招搖撞騙,跟漢軍比起來,明軍紀律的確要嚴明許多。
可再嚴明的紀律,也抵不過人心作怪!
歷史上朱元璋殺了那麼多貪官,這些人還不是如雨後野草般,瘋狂生長!
「戶部跟你接頭的人是誰?」
朱文正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
鄭遇春如實說道:
「最開始,是派了一名主事來遊說我,我深知此事厲害,並不敢答應。
後來許是見主事不頂用,戶部右侍郎便親自出馬,小人被他一番花言巧語蒙蔽,這才做下了糊塗事!」
鄭遇春說得輕巧,把責任全都一股腦推給了戶部,朱文正卻並不全信。
在他看來,鄭遇春多半是害怕主事扛不起這事,直到右侍郎出馬,他以為對方後台夠硬,完全罩得住,這才有恃無恐。
戶部右侍郎,那不是樊毅的親信嗎?
而樊毅明顯又是胡惟庸一夥,照這麼順藤摸瓜,豈不是把胡惟庸也給揪了出來,沒準李善長也在劫難逃。
朱文正按住心中欣喜,接著追問道:
「你們一共做掉了多少糧食?」
鄭遇春聽到這個問題,明顯有些畏懼,支支吾吾半晌,最終還是在朱文正嚴厲如炬的目光下,說了出來:
「迄今為止,一共做掉了莫約一成軍糧!」
一成軍糧?
那就是一百八十萬斤?
朱文正又驚又怒:
「你們膽子可真不小,這麼大的虧空,也能補得上?」
鄭遇春急忙辯解道:
「按照戶部的想法,是打算直接做掉兩成。
小人好歹也曾跟隨常大帥南征北戰,實在昧不下良心,這才堅持控制到了一成!」
朱文正氣極反笑道:
「這麼說,我該感謝你了?」
鄭遇春出汗如漿,驚惶不定道:
「小人自知該死!不求保全自身,只求大人放過一家老小,小人下輩子做牛做馬感激不盡!」
朱文正見再問不出什麼,便起身教訓道:
「這事沒完,想減輕罪孽,後面還要看你的表現!
做人還是做鬼,望你好之為之!」
說完,朱文正扭頭就走,只留下鄭遇春渾身無力的癱軟在地上。
鄭遇春知道,自己這條小命是暫時保住了,只是這未必是什麼好事!
從朱文正的反應來看,他是想順藤摸瓜,借勢扯出背後的大魚,到時肯定少不了自己的呈堂證供。
只怕那時,又是一場血雨腥風了!
與其這麼活著,鄭遇春寧願一死來得痛快,要不是擔心家人,他真恨不得立馬一頭撞死。
出了糧倉,虎威軍隨船的數百官兵也趕進了大營,領頭的正是當初的重騎兵小旗杜鵬。
杜鵬因功升了百戶,又因為救過朱文正的命,深受其信賴。
朱文正一見到他,當即便吩咐道:
「你立即帶人接管軍營,所有當地士卒統統關入營內,沒有我的親筆手令,誰也不許進出!」
杜鵬點頭就去辦,胡大鎚卻忍不住好奇道:
「都督!就這麼關著,不繼續追查嗎?」
朱文正抬頭看了眼南京的方向,說道:
「此事重大,只有等我回京師才能辦。
賑災最少還要十幾天,先當什麼也沒發生,守住秘密,回頭再跟胡惟庸一夥算總賬!」
趙普勝見朱文正說得輕巧,語氣卻十分森嚴,他禁不住兩眼冒出亮光,聽這口氣,都督是決心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