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你是朕的弟弟
肅靜的未央宮中燈火通明，皇上未翻牌子，亦未安歇，似乎在等誰。
忽地，門口響起清朗的笑聲，「這月亮真亮呢，皇兄，今晚不如不下棋了，與臣弟去賞賞月吧。」
皇上摩挲著掌中的棋子，面容沉在燈火中，讓人看不真切，只聽他應道，「皇弟想去，那就一起去吧。」
他將棋子拋進棋盒裡，踱步到門前，果真見到一鉤清輝，匝地銀燦。
王德全想要喊聖儀，被皇上皺眉打斷，「朕與端王清清靜靜地走一走，你們一大幫子人跟著，真是無趣。」
「走走吧。」皇上走在前面，端王放緩腳步跟上，稍後半個身位。
他們身後只有十數人跟著，他們兩兄弟步伐閑散地走在宮道上，說著朝政，民生，又說到太后的身體，再到詩詞歌賦，他們兩兄弟一母同胞，感情甚篤。
再走已出了內宮，皇上興緻頗深，攜著端王登上城樓，望著宮外萬家燈火，猶如天河倒轉，璀璨落星般，「瞧著百姓安居樂業，朕便是再辛勞，也是值了。」
端王一俯身準備說一些讚揚聖恩浩蕩的話，卻被他握住手腕，疑惑地對上自己皇兄的目光，「成熙，母后說過，你是朕的弟弟，你想要什麼，朕都會給你。」
「除了江山，還有……」他微微一頓，似乎在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這是他最親近的弟弟，也是最信賴的臣子，所以他才將京都十六衛交到他手上。
但是他不應該覬覦……他不該得到的東西。
端王似乎意識到皇上意有所指，目光不瞬，凝視著皇上。
皇上見他這番態度，心有怒意，甩袖背過身去，「她已經入宮成為了朕的女人，成熙，你死了這條心，朕就當這些事從未發生。」
端王深深一呼吸，與皇上眼前的萬家燈火截然不同的是，他的眼中只有深宮之中，某一盞燈火。
「皇兄，她從未被你得到，亦未被臣弟得到。」
他一合目，腦海中都是那時在紅線纏繞之下的她，她又是笑，又是哭，然後步步往後退離。
端王的話令皇上無話可說，雖然她名義上是自己的昭貴妃，但捫心自問，他從未走進過她的眼中。
身後翊坤宮的燈火從未為他而駐。
「但她現在就在朕的後宮之中，那你就不得有非分之想！」皇上低聲怒道，他已經不想講什麼邏輯，就算趙令曦眼裡沒有他，他也不允許別人得到她。
「若你執迷不悟，將會給她帶來滔天大罪。」
皇上的語氣漸冷，逼迫端王不得不低下慍怒的眼神，「臣弟遵旨。」
夜風忽急，吹著衣擺獵獵而響，只有明月依舊。
*
過了幾日，返回京都的趙令昀忽然入宮探視趙令曦。..
他風雨兼程趕回來一是為了要趕去北邊幫助自己的父親，二是告訴趙令曦她第三任未婚夫之死。
「阿姊，我在江南打探了幾日，終於在陳家看門小廝身上得知，那陳老爺見過一個會看星象的人。」
他來得匆忙，墨痕畫蝶趕忙端上茶水毛巾，讓他先喘一口氣。
她微微沉吟，看星象的？趙令昀看出她的思慮，又道，「我懷疑是沈長安，我拿出畫像讓那小廝辨認，他只說身形像，那算星象的遮著臉，認不出模樣。」
他咕嚕嚕地將一杯茶喝了個乾淨，也顧不得風雅禮儀，從江南趕回京都，未停歇一步又給皇上遞了帖子想見他阿姊一面，皇上也痛快應允，他又風風火火入宮來了，實屬渴了。
「但阿姊，北邊戰事不樂觀，我不能繼續幫你查下去了，我明日天亮就要出發。」
他神色一振，眼神中透露出深深地擔憂，「家中繼母是個妥善的，會把家事料理好，令軒我讓他暫時留在家裡看守門戶，只有阿姊身在宮中，我十分放心不下，若下次……再被欺負，我們與父親都不在京中……」
他沒提皇上，但神色更見愁色。
「本宮沒事，你得信你阿姊會照顧好自己，本宮當年能照顧好你們，你怎能不信你阿姊呢？」她身子微微前傾，信手整理他的鬢髮，目光輕柔。
「男兒志在遠方，去吧，去建功立業，去保家衛國，去做一番大事業吧。」她眼裡噙著淚光，勾起唇角，欣慰地看著自己的弟弟。
她從未自持自己是嫡女而自傲，將這些庶弟當成自己同胞弟弟一般，悉心教導，如今一個個都長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阿姊，我會將母親的屍骨與失去的邊城都帶回來的。」趙令昀意氣風發，一字一句地道。
擲地有聲，振聾發聵，趙令曦的眼淚啪地掉在手背上。
他說的母親正是她的親生母親，死在邊城的霜華君。
最後，他鄭重地向她俯身行禮，「昭武都尉趙令昀此行遠去，勢必取敵顱祭河山，奪回舊地，迎先母遺骸而歸，望，昭貴妃保重，千歲，萬安！」
話落，他叩首一拜，說不盡的挂念盡在此言中。
趙令昀正要離開翊坤宮的時候，與前來請安的容嬪撞了個正著，趙令昀趕忙退到一邊，低首行禮。
「趙某唐突，衝撞了貴人，還望見諒。」
容嬪一時未反應到眼前低首的郎君正是她記掛在心的趙二郎，她揮了揮手示意無事，便提著裙擺往翊坤宮裡去，正巧畫蝶提著一匣子東西跑出來。
「二少爺，娘娘讓你把這盒子點心帶回家去。」
二少爺？
容嬪猛地轉身，見到趙令昀接過畫蝶手中的點心匣子，他正笑著說，「替我對阿姊說一聲謝謝啊。」
她甚至挪不動步子，說不出一句話，該說什麼樣的話？她從未想到，還能與他相見，居然還在這般的情景下相見。
她記憶中的少年長成了如今英挺峻拔，風采絕倫，像一股吹透朝霞而生的大風自世間拂過。
畫蝶見容嬪呆在原地，兩眼發愣，不由得喊了一聲，「容嬪娘娘？」
她如夢初醒，慌亂地扶著鬢間尷尬地笑，正要決然而去，卻被身後的男子喊住了腳步。
「容嬪娘娘？」
她如果有得選，她絕對不會讓他這般稱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