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天吶！誰家的孩子，怎麼爬到陽台外面去了？」

「家裡沒人嗎？孩子都快從窗戶上掉下來了還不管？」

「這可是四樓，摔下來怎麼得了！」

「救人，快救人！」

混亂的聲音在耳邊此起彼伏的響起，路過的方喬渾渾噩噩的抬起頭，剛好看到光著身子的小嬰兒從頭頂的窗檯的縫隙里掉了下來。

「啊——」

驚慌的尖叫聲響起，通過防盜窗爬到二樓的男人慌忙伸出手去接，卻因為一指的距離，與掉下來的小嬰兒失之交臂。

方喬目光一震，顧不得多想，三步並作兩步，快步上前，下意識的伸出雙臂去接落下來的嬰兒。

『砰的一聲響。

嬰兒落在方喬的懷裡，但高空墜物隨即帶來的巨大的衝擊力讓方喬的雙臂瞬間脫臼，並將方喬整個砸倒在地。

劇烈的疼痛讓方喬眼前一黑，瞬間沒了意識。

不知道過了多久，方喬感覺有人在自己的耳邊呼喚。

她眼皮輕輕顫了顫，卻沒有睜開眼睛。

年輕守寡，她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動力，就是找到自己被賣掉的女兒。

可她找了大半輩子，臨到老了才知道女兒早就死了。

方喬心如死灰，真是不想活了。

「嫂子，醒醒？醒醒？」

程紅梅彎著腰，一邊說話一邊推了推方喬的肩膀。

她推了幾下沒喊醒，她媽黃燕扯住她的胳膊把她從裡間里拽出去。

「行了，別喊了，一準是受不住打擊暈死過去了，走，咱們出去說話。」

兩個人一前一後從堂屋裡出去，沒一會，院子里就傳來兩個人壓低了聲音的嘀咕聲。

「媽，方喬這肚子眼看著要七個月了，生下來都能活了，咱們這時候讓她把這孩子打了，她能願意嗎？」

肚子？

什麼肚子？

她都歲的人了，哪裡還有……

不對！

方喬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她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陌生中又透著熟悉的木架子床和灰白色蚊帳。

紙糊的窗戶上還貼著半舊不新的囍字。

這，這竟是……她和程柏東結婚時在農村的婚房？

怎麼回事？

她不是被高空墜樓的孩子砸暈過去了嗎？

怎麼醒來不在醫院，反而回到了年輕時住過的老房子里？

肚子高高隆起，難不成……

難不成是電視里的返老還童，重生回到過去的事，離奇的發生在了她的身上？

方喬有些發愣，就在這時，窗外的院子里傳來一聲帶著不滿的輕哼。

「問我幹啥，我又不是她親婆婆，幹啥都要落埋怨，可不敢強出頭做她的主。想知道問你爸去。」

方喬認出來，這是丈夫程柏東的繼母，黃燕的聲音。

這個惡毒的女人，搶走了她的女兒，還站在她面前耀武揚威。

自己險些哭瞎了眼，哭著求她告知女兒的下落，結果她非但不說，還落井下石，說她女兒天生就是短命鬼，找回來也養不活。

方喬恨她入骨，哪怕死了被燒成灰也忘不了她的聲音。

「我一個小輩，爸哪能跟我說這事。」小姑子程紅梅訕訕道。

她住夠了土房子，想住大哥家的紅磚瓦房好久了，只是她跟大哥程柏東同父異母，打小就感情不好，長大之後更是不搭腔。

這磚瓦房自蓋好之後，她一天都沒來住過。

所以自從偷偷聽見父母背地裡的謀划，再一想到大哥留下的錢和房子從此都是她們家的了，她的一顆心就興奮的跳個不停。

只是興奮過後，便是發愁。

程紅梅嘆了一口氣，問道：「媽，大哥死了，方喬肚子里是他唯一的后，你說她要是非留下這孩子，霸佔家裡的錢和房子，那可咋整？」

今天中午，部隊那邊發來電報，說程柏東執行任務的時候，為救隊友，失足摔下冰崖失蹤了，找了一個星期，沒找到人，目前先按照失蹤處理，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說是失蹤，其實所有人都清楚，程柏東八成是已經犧牲了，畢竟是那麼高的冰原懸崖，摔下去哪還有命在，只是找不到屍體，出事的時間又短，暫時走不了程序，才定了個失蹤。

噩耗一經傳來，方喬就在村長家裡暈倒了。

把人從村長家送回來的路上，黃燕就琢磨開了，方喬肚子里的這孩子不能留。

方喬是知青，將來說不準要回城。

生下來是個女兒還好，將來方喬不管是回城還是改嫁，都能讓她帶走，那程柏東留下的錢和房子還是他們程家的。

三間坐北朝南的紅磚瓦房，整個大程庄都沒有這麼體面的房子，正好讓亞軍和茉莉住，省的到時候結了婚的小兩口，還得跟妹妹一塊擠在家裡的東廂。

生下來要是個兒子就壞了，兒子繼承香火，還是個烈士的兒子，方喬就是改嫁也得把兒子留下，一整個大家族的長輩盯著，少不得要分點東西出去，再想獨佔這房子就難了。

黃燕不想賭這概率。

所以這孩子，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生。

黃燕想是這麼想的，但她心裡清楚，算計烈士的遺孀，傳出去卻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得悄悄的來，不能讓外人看出來。

黃燕狠狠的剜了程紅梅一眼，示意她閉嘴：「在外頭瞎說什麼，回家去。」

「媽，我就是好奇……」

「好奇啥，一個小閨女整天凈瞎打聽事，這是該你操心的嗎？」黃燕拽著程紅梅的胳膊把她往外拽，低聲警告：「出了門子，一句話別往外說，敢多嘴壞了家裡的大事，小心你爸打斷你的腿。」

院子里吵吵鬧鬧的聲音遠去，重新歸於寂靜。

堂屋的裡間，方喬平躺在木架子雙人床上，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低下頭，用顫抖的手指輕輕的摸了摸高高隆起的腹部。

打胎……

原來程家竟然是打的這個主意。

那上輩子摔那一跤恐怕不是意外。

想謀奪程柏東的遺產，便故意害她摔跤想讓她流產，只是孩子月份太大了，生下來還是活的。於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露出獠牙，霸佔了程柏東親手蓋起來的磚瓦房，不僅奪走了孩子，還污衊她的清白，將她趕出了家門。

可她們奪走了孩子卻不想養，才十幾天，早產孱弱的像是小貓崽的奶娃娃，大冬天的被輾轉送往外省。

她尋親尋了幾十年，臨到老了才得知，孩子剛被送走，沒幾天就在火車上斷氣了，被人販子草草的埋在了河邊的荒草地里。

她那一生，尋尋覓覓，終究還是落了空。

好在舉頭三尺有神明，那些年她沒找到自己的女兒，卻幫助無數的人找到了他們失散的孩子，她做的善事得了福報！

上天有好生之德，可憐她讓她回到了年輕的時候，女兒還在腹中，一切都還來得及！

就在方喬撫摸著肚子發愣的時候，肚皮突然一跳，正好擊中她的手心。

是胎動！

寶寶在踢她。

意識到這一點，方喬終於有了重活一世的真實感。

與此同時，在方喬不知道的遠方，被深埋在雪崩冰層下的男人，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