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可以啊

「呃……我不知道。」杜林撓撓頭。

面對阿蘇婭那雙明亮清澈、孩童般稚嫩的眼睛，杜林實在無法說出違心的話。

「一開始我確實覺得你像是從遊戲里出來的人，是遊戲里那張S階卡，所以很想搞清楚你的身份，可然後我就發現，你是個活生生的人，會呼吸，會說話，會動，你不是什麼虛構的遊戲角色，也不是誰的提線木偶……我就，搞不太明白了。」

杜林這人其實很坦白，他覺得阿蘇婭大概率是遊戲里的角色，就想把她往家裡帶。

可沒過多久杜林就發現對方有著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想法，她不是誰的電子寵物，也不是誰的提線木偶，她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幹嘛就幹嘛，誰也管不著她。

她會問出自己的問題，會好奇這個世界的事物，還會把這邊的世界和她所生活的那個世界作比較。

如果忽略她可以操縱超自然力量的能力，換上一身尋常的衣服，那她就是一個看起來獃獃的、漂亮的、可愛的、非常非常正常的學校女孩而已。

「你之後想走也好，想怎麼樣也好，都可以……但說真的，如果你想留下來，我肯定是百分百願意的。」杜林說。

這話說得真冒險，就算阿蘇婭看起來再怎麼柔弱，再怎麼像一個喜s的學校女孩，也改變不了她是個「人形大殺器」這個事實。

她所掌握的超自然力量，說不定是可以巔峰整個世界的。

最好的處理方式是打電話報警，把阿蘇婭上交給國家吧？

無論是對社會，還是對他自己，這個結果都是最好的。

可為什麼，心裡會有點捨不得呢？

「為什麼？」阿蘇婭看著他，眼睛裡帶著好奇。

「因為這……真的很神奇。」

「神奇？」

「這好比你看一本小說或者什麼虛構故事，你從來沒認為小說里的人物是真實存在的，可當你有一天，從外面回到家，看到自家門口站著一個人，你驚奇地發現那個人……居然跟你看的那本小說里的角色，一模一樣！甚至有可能，那個人就是小說里那個角色時，你會怎麼想？」

「我會覺得……很不可思議？」

「是啊，真的很不可思議。」杜林站起身來，很想拍拍阿蘇婭的肩膀，可又想到他和阿蘇婭其實沒那麼熟絡，於是只好放棄，慢吞吞地說，「講真的，我現在的心情蠻興奮的……如果只是普通的角色倒也算了，可關鍵是……你可以使用出來的那種能力，那種超自然的能力……」

「我的術式？」

「嗯。」杜林看著阿蘇婭，「可能你會覺得使用術式很平常，但在我們這邊的世界，術式這東西……是不存在的。」

「因為是這個世界沒有的東西，所以很有吸引力么？」阿蘇婭歪著頭，「我的一位導師常說，人總是渴望不存在的事物，因為只有不存在的事物是完美且美好的。」

「啊……差不多就是這樣的心理。」杜林說，「一個活生生的、能使用超自然力量的人，在我這邊的世界，是絕無僅有的。」

「這樣啊。」阿蘇婭頓了頓，「那英雄，你幫我，是因為你也想擁有這種力量？」

「啊哈哈……」杜林尷尬地笑了笑，接著臉皮一綳，認真地說，「是。」

「我以前就是個很喜歡這種超自然力量的人，在我們這邊，這種東西被叫做『中二幻想"，是不切實際的東西，在這世上，絕不可能存在。」

「其實我已經死心很久很久了，覺得這種東西確實不可能存在……是啊，怎麼可能存在呢？萬事萬物都有其自身的客觀規律，人類長不出翅膀飛到天上，做不到隨便說兩句話就召喚出一顆滾燙的火球，更做不到僅憑意念就折斷鋼釺……」

「直到你出現了。」

「帶著你不可思議的超自然能力。」

「如今，我曾渴望過無數次的超自然能力就在我眼前，我必須考慮這會不會是我此生僅有的機會。」

「要是讓這樣的機會從我眼前白白溜走，我會後悔一輩子的。」

杜林說著說著，人就溜達到了窗邊。

他喘著粗氣兒，心臟狂跳，眼睛緊緊盯著雨中閃爍的街燈，沒敢回頭看阿蘇婭的臉。

「如果你不願意也沒關係，我還是會盡我所能地幫助你，只要在我能力範圍內。」

「哪怕只是遠遠地看一眼，這樣的事情，也非常非常有意思。」

沉默。

沉默的氣氛在蔓延。

杜林的腦子忽然亂糟糟的，一團漿糊。

他很想知道阿蘇婭這時候在想什麼。

她會是怎樣一種心情看待他？

是對他失望？

還是警惕？

大概會覺得他不值得信任吧。

想想也是，再怎麼樣，人家也是一個女孩子，他這話說得這麼功利這麼庸俗，沒有哪個女孩子會喜歡的吧？

女孩子都是只會依靠能帶給她安全感、幸福感和穩重感的男生啊。

你就不能說「我是個好人，我覺得你一個女孩子人生地不熟的，多危險啊」，這麼說不行么？

你小子好歹也是給孕婦讓過座，給老人提過菜的人啊，說不上是什麼「模範好人」，至少也沒幹過壞事不是？

你又不是在籌謀什麼見不得人的陰險計劃。

你就堂堂正正地說兩句好聽的，漂亮的，大義凜然的話，不就能在對方面前樹立起光輝形象嗎？

多簡單的事兒啊，先說「我是個正經人，我是個好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你不要不識好歹，沒有我，你在這個世界寸步難行」，再說「你不要以為掌握著超自然力量就可以胡作非為了，遇到我這邊的軍事力量，照樣和你死磕到底」，最後說「只有我，這天底下最純真最善良的大好人，才能引領你走向正確的道路」。

這不就完了？

這麼說很難嗎？

知乎里的PUA教程你平時不是看得挺起勁的嗎？怎麼一到需要你展現深厚PUA技巧的時候……

就扔了呢？

她再怎麼學霸，再怎麼厲害，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女孩罷了。

你連個十六歲的小女孩，都忽悠不了？

可是……

做不到啊。

真的做不到啊。

那樣的話，他說不出來。

杜林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的臭毛病，從小就不喜歡說拐彎抹角的話。

好聽點叫「坦白」，直白點就是「一根筋」，比誰都固執，比誰都倔，藏在心底的那點兒東西永遠埋不下去，總是會在某個關鍵的時候，突然從深處跳出來，死死地擰著他的手，他的腳，他的脖子，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喉嚨，他的……嘴巴。

合適的場合說合適的話，這樣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這些社會知識，老師不是教過你嗎？

你怎麼永遠都聽不進去呢？

這可是你此生僅有的機會啊，該說什麼樣的話，你不知道？

要是人家真走了，走遠了，你肯定會後悔的！

可那怪不了別人，只能怪你自己太固執太倔。

你心底那點兒該死的、無用的、沒有任何價值的東西，就該撕爛掉、扯碎掉！

「可以啊！」

突然，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帶著點兒生動，帶著點兒俏皮，帶著點兒……

天使般的純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