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一聲北風,一聲春風
天外的風雪再大,林群也覺察不到。
在昏暗的洞穴之中,並沒有刺骨的朔風和冰冷的雪花,只有一如既往的冷清、寂靜。
林群盤坐在山洞之中,一動不動。
他絲毫不知自己奪了雲三公子的一身氣運,也不知道外面的波詭雲譎,更不知道許修遠給雲長空指出的「放下」之路。
在這片黑暗之中,他只是閉著眼,將心思都沉浸到自己的心靈之中。
明辨自己的本心,體味先天後期的心境。
先天後期的心境是什麼?
放下?
不,現在的他,需要的不是放下,是拿起。
拿起那份曾經的善良天真,也拿起那份剛剛明白的冷血狠戾。
亦正亦邪。
在這場自相殘殺的盛宴里,他已然走得太遠,有時並不需要殺戮,他原本可以放過他們的,但他沒有。
那就放過他們吧!
可也在這場自相殘殺的盛宴中,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理想主義的劉已天被付天之暗算身亡,他要變得足夠冷血與堅強才行。
那就殺了他們吧!
從卑微到能夠主宰人的生死,中間需要明白的,正是這樣一種心境。
在其位,謀其政。
亦正亦邪。
遵循的,其實是在三字經中掙扎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普世價值。
終於,在某一刻。
林群登臨了這座名為「先天後期」的山峰。
在最開始時,這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巨大山脈,當他用盡全身力氣終於翻越過這座分水嶺時,回頭才現,這其實只是一個低矮的小土丘。
他站在那裡,對於未來,終於不再是充滿畏懼,而是滿懷胸中氣焰、將前方看得一覽無餘。
先天後期,水到渠成。
現在需要的,僅僅就是一股jing純的藥力將那層阻礙沖開而已。
林群也不多說,從儲物戒中拿出了一枚龍虎丹,放進口中,服食了下去。
丹藥剛一入口,便化作一股jing純的藥力在林群的身體里化開,順著經脈不斷流動。
林群抱元守一,運行大周天。
藥力順著林群的指引不斷流淌,被內臟吸收,被骨骼吸收,被皮膚吸收。它們不斷鑽入林群的身體內,滋養著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每一處毛孔。
「呼——」
轉眼間,半個月過去了。
終於,第三顆龍虎丹的藥力乾涸之前,那層先天中期與先天後期之間的隔膜,終於被最後一點藥力衝破。
一股清流彷彿找到了一個新的突破口一樣,嘩啦啦地流向了新的經脈,繼續滋養著林群的身體。
先天後期,在此刻,終於完成。
林群聽著身體內骨骼出的咯咯聲,感受著突破帶來的酥麻感,舒服得想要呻吟出聲。
他握緊了拳頭,虛空轟出一拳。
「嘭——」
寂靜的石洞傳來破空的風聲,將石洞內的一處牆壁砸出一個大洞來。
林群看著自己的拳頭,很是滿意。
但他並沒有得意忘形。
他收起了那份喜悅,在洞中一片黑暗與洞外一片風雪中,又開始了修鍊。
這一次,他是為穩固自己「先天後期」的境界。
轉眼間,又是一個月過去。
距離一年之期,只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
是時候出關了。
林群睜開雙眼,從入定中醒來。
他將自己那個自燒鼎法寶、四品妖獸的頭顱和長劍都丟進了儲物戒中,輕鬆上陣。
「吼——」
洞外,是雪豹傳來的咆哮聲。
「還真是記仇啊!」林群看著洞外的三頭雪豹,揶揄一聲。
「這都多少天了,還守著我!」
「再說,我殺那幾隻小雪豹可是為了它們好,要是不殺它們,指不定會被付天之虐待成什麼樣呢?」
「算我倒霉。誰想得到你們是四頭在一起的啊……」
「唉,要是現在能修鍊黑影鬼氣遁就好了。」
林群雖然滿腹牢sao,但卻不是怨天尤人。
他心裡大概有了主意。
這幾頭雪豹已經守了他快半年了,外面冰天雪地,體力消耗一定非常大。
而且,它們不可能不吃不喝,一定會出去尋找食物,到時候,就是自己擊殺它們的最佳時機。
果然,半天後,就有一頭雪豹離開了。
大概是為它的同伴去尋找食物了吧。
林群待得這頭雪豹走遠,才從洞內走了出來。
他手上提著劉已天分到的雪豹頭顱。
兩頭留守的雪豹看到林群,忽然變得憤怒異常。
蹲守了半年,這個傢伙終於出來了。
它們興奮而又憤怒。
「吼——」
兩頭雪豹咆哮一聲,張開血盆大口,朝林群衝來。
林群不慌不忙,將手上的雪豹頭顱一拋,那頭顱便飛向那兩頭撲來的雪豹的身後。
其中一頭雪豹見是自己同伴的頭顱,也顧不上追趕林群了,掉頭朝那個頭顱跑去。另一頭則繼續向林群撲來。
林群瞅准這個機會,突然從儲物戒中取出長劍。
「竹風醒酒!」
只聽「嘶——」地一聲,一道劍氣就朝那頭撲來的雪豹襲去。
那頭雪豹猝不及防,被劍氣結結實實地擊中,受了不輕的傷。
林群沒有給它任何喘息的機會,一劍接著一劍,展開了拚命的架勢。
如果現在不能取它的xing命,那麼等到另一隻雪豹趕來的時候,自己就沒有任何機會了。
要是換在以前,林群根本不會想到動手。
但現在不一樣了。
他已經先天後期,實力和這頭四品雪豹是一樣的。
而且,自己是有備而來,而這頭雪豹在冰天雪地中守了大半年,實力一定有所下降。
所以,自己有把握在瞬息之內擊殺它。
也只有在瞬息之內擊殺它,自己才能有一條活路。
說時遲,那時快。
林群的劍快且兇狠,行雲流水,絲毫沒有任何停滯地朝雪豹擊去。
這頭雪豹離他還只有不到半米的距離,那股雪豹噴出的鼻息還在冰天雪地中結成白氣的時候,林群又使出了自己的「竹風醒酒」。
這是比剛才要強大數倍的一擊。
「轟——」
劍氣出轟鳴聲,朝雪豹的脖頸而去。
「咔嚓——」
只聽一聲骨骼斷裂的響聲,那向林群撲來的雪豹就腦袋分家,被林群轟擊而亡。
這一切電光火石。
從林群出洞,到扔出雪豹頭顱,再到擊殺這頭雪豹,不過十幾個呼吸的時間。
那頭被林群用同伴頭顱引開的雪豹,等到自己的同伴被林群一擊轟殺后才反應過來。
它憤怒地咆哮著向林群撲來。
林群剛剛擊殺了一頭雪豹,士氣正盛,哪裡會怕它?
他朝那撲來的雪豹又是一招竹風醒酒,把它打得節節敗退。
這頭雪豹原本想要逃走,但心有不甘,它們守了他大半年,不能夠就這麼讓他逃走了。
它要堅持到另一頭雪豹趕回來。
但就是這股執念害了它。
林群沒有給這頭雪豹任何機會,他戰決。很快,在下一刻,手起刀落。
這頭雪豹的頭顱,滾向了一邊。
「呼——」
「搞定。」
林群將劍收進儲物戒中,重重地呼了口氣,平復了剛剛緊張的心情。
現在,就算那頭出去覓食的雪豹回來了,他也不怕。
他慢悠悠地走到這兩頭雪豹的屍體旁,劃開它們的屍體,取出了它們體內的內丹,將內丹收到了儲物戒中。
然後,他並沒有急著走。
他還得給劉已天刨個坑,怎麼說自己也得給他一個安身之所,不能任由他呆在那個破洞里。
冰天雪地中,林群用劍挖出了一個大大的土坑。
這期間那頭出去覓食的雪豹回來了,它看到眼前的這副慘狀,咆哮著朝林群衝來,但最終,它被林群用劍氣弄得腦袋搬家,和那兩頭雪豹落了一個下場。
林群取了它的內丹,把它的屍體扔到了一旁。
坑挖好了,林群便進了石洞,將劉已天的屍體搬了出來。
屍體早已腐爛不堪,惡臭難聞。
林群也不在意,小心翼翼地將他放到了土坑中,用土輕輕埋好。
這是林群第三次給人料理後事了。
第一次是那個每天給他一個饅頭吃的老頭,那時他還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死亡對於他來說太過可怕。
第二次是那個老道,他給了他一個成仙的機會,他給了他一副東拼西湊的杉木棺材。老道微笑著死去,是喜葬。但死亡對於林群來說,依然是一件殘酷的事情。
如今,第三次了。
他依然覺得死亡這個字眼太過冷血。
無論是奪去別人的生命,還是別人要自己的命,都太過殘酷了。
但如果讓他選擇的話,他還是會選擇這種充滿殺戮的生活。
原因無他,這是一個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世界。
沒人能逃得掉。
林群用手捧了一把又一把的土,將劉已天的屍體埋好。
黑sè的泥土混著白sè的雪,組成了一個半人高的小土包。在這座妖獸橫行的廣袤森林裡,在這樣一個廣闊的天地間,個人的死亡終究還是渺小的。
林群什麼都沒有說,沉默著用劍為劉已天削了一塊石碑。
他不再需要一個只會粗糙刻石把式的打石匠,那劍在他的手中筆走龍蛇,很快就將石碑刻好。
這個新立的小土包,總算有了名字。
這個時候,還要一些拜祭的東西,一般是三葷三素,最好還要有些酒和紙錢。
林群統統沒有,倒是有雪豹頭三個。
他將那三個眼睛瞪得牛眼大小的雪豹頭顱擺在劉已天的墳前,以這三個雪豹頭顱代替三牲,以這莽莽森林代替三素,以這天地間紛揚而下的片片雪花代替紙錢,以這鮮紅的血水代替酒水,為劉已天辦了這樣一個遲來的葬禮。
「我不會像你一樣的。」林群看著這座小土包,笑著說道。
「一定不會的。」
「再見。」
林群轉過了身,作別了劉已天,走進了風雪之中。
這是這一年最後的一場風雪,它比之前的任何一年走得都要晚。
但,風雪總會過去。
風雪過後,迎來的,將是冰雪消融后更加嚴厲的嚴寒和萌芽的netbsp;「呼——」
一聲北風。
「呼——」
一聲netbsp;這便是林群的道心,這便是林群走上的道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