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熱,好熱,容止槐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抱膝瑟縮在牆角。
紫羅紗帳,燭火搖曳,這地方她再熟悉不過,是她住了十幾年的閨房。
她重生了?
烈焰般的灼熱,一波接著一波在體內湧起,隨時都可能將她僅存的最後一點意識全部吞噬。
鬢角的碎發被汗水打濕,容止槐咬著唇,極力剋制。
「小姐如果實在難受,奴可以幫你!」
耳畔傳來的一道磁性聲音,打斷了容止槐的思緒,抬眸,一張絕世俊臉當即映入她的瞳孔。
粗布衣衫略顯襤褸,他的鳳眸中滿是誠懇卑微,可骨子裡透出的野性與邪肆,卻叫她不由打了個激靈。
前世的血腥場面似猶在眼前,驚恐之中,容止槐甚至覺得自己身上的藥效都消退了幾分。
前世,她刺殺夜絕塵失敗毒發,恰在那時,他帶兵攻入皇宮。
侍衛慌慌張張跑來彙報,話音未落,已然被一隻鐵掌從後頸貫穿了喉嚨。
位置恰到好處的偏了一丁點兒,讓人無法立刻咽氣,只能備受折磨,等到體內血液流干。
隨著侍衛身體直直倒下,她看見,男人掏出白色絹帕,正不緊不慢的擦拭著手上的鮮血。
他身影頎長,唇角勾著嗜血的興奮,俊美無儔的臉龐帶著幾分病態的蒼白。
那一夜,皇宮血流成河。
毒入心脈,她只剩最後一口氣,卻被他強行拉上閣樓,陪他一起欣賞腳下的遍野浮屍。
「怎樣,對這結果,可還滿意?」燭火明滅,他指著長廊下那一排排人皮燈籠問她,態度冷的仿若一個旁觀者。
微涼的晚風,送來血腥的味道,容止槐閉了閉眼睛,沒有回應。
她心慕太子夜絕塵,可對方從頭到尾,只是想利用將軍府的權勢助他奪嫡。
事成之後,他過河拆橋,設計讓她的父兄「戰死」,並將她囚禁宮中。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夜絕塵自以為高枕無憂,斷了羽翼,落得如此下場,全然是咎由自取。
可眼前的男人,靜王夜寒瞳,也絕非善類,權勢之爭,各自為利,她曾站在太子夜絕塵那邊,跟他自然算是對立。
拉著她看他屠盡宮廷,容止槐並不覺得對方此舉是在為自己報仇,倒更像是,對她識人不清的嘲諷。
「小姐當初應該選我!」見她未語,他將她搖搖欲墜的身體扯進懷裡,用剛剛殺過人的那隻鐵手輕輕撫上了她的臉頰。
「你究竟是誰?」
靜王夜寒瞳早年流落在外,體弱多病,回歸朝堂后深居簡出,容止槐之前基本沒跟他打過照面。
如今近距離去看,她竟驀的發現,男人的臉似有幾分熟悉。
還有,他對她的稱呼……
身體漸漸失去力氣,彌留之際,她聽到男人最後靠在她的耳畔道了句,「小姐記住了,我叫風無邪!」.
一睜眼重新回到十六歲出嫁之前的不堪之夜,對上眼前之人此時落魄邋遢的模樣,容止槐恍然得到了答案。
後來屠戮皇城大殺四方的靜王夜寒瞳,原本竟是將軍府一個馬奴,還因為別人的設計,跟她有過一夜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緣。
「風……無邪?」從前世的回憶中抽離出來,容止槐嘗試喚他。
這應該是他在恢復王爺身份之前的名字吧,她這樣想著,不料迎上的卻是男人無辜又驚訝的目光。
「小姐,奴沒有名字!」
也是,大雍國的馬奴是最低等的奴隸,除了不需要每天拚命廝殺外,地位跟斗獸場的打奴沒什麼區別。
被當成牲口使用,他們只需要低頭做事,根本不需跟人交流,偶爾稱呼盡可以用「阿奴」代替,怎會有一個聽起來如此不凡的名字。
可若風無邪不是他為奴時的名字,那……
頭暈沉的厲害,隨著藥力作用不斷加強,容止槐無暇細想,意識越發難以控制,她只得用力在自己的腿上掐一把以保持清醒。
「小姐寧願自殘,也不願讓奴幫你嗎?」
看著女孩疼的臉色慘白,男人的眸子里流轉著晦暗不明的情緒,轉而又瞬間變成了失落。
「奴自知身份低賤,不配給小姐解毒,奴去為小姐喚人。」
「來不及了!」既然有人為她安排了這一出,怎能少了「捉姦在床」的關鍵橋段。
容止槐下意識伸手將人握住,卻未注意到,男人在被她觸碰到皮膚的那一刻,眸底流轉的波光。
「妹妹!」
「七妹妹!」
不出所料,隨著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響起,房門被人粗魯的從外面推開,一男一女兩道聲音接連傳入耳畔。
前者,將軍府嫡長子容止昊,容止槐一母同胞的親大哥,他那一聲「妹妹」自是實打實的急切。
後者呢,三叔的女兒,容止槐姐,容止夢,雖然語氣中也是關切,可若細細去品,總能讀出些許其他意味。
「槐兒,你這是怎麼了?」看見妹妹面色憔悴,容止昊三步並作兩步踏到床前。
不待容止槐開口,容止夢已經率先接過了話,「七妹妹,你不是身體不適嗎?怎麼……」
向著一旁跪坐在地上的男人看了眼,她故作驚訝又難為情的用手帕掩了掩嘴。
她的話倒是提醒了容止昊,他一腳向風無邪踹過去,憤怒質問道:「狗奴才,你對槐兒做了什麼,誰給你的膽子,竟敢把主意打到七小姐身上!」
容止昊武將出身,這一腳踢得不輕,風無邪摔倒在地,一抹鮮血順著唇角滴下。
「奴什麼都沒做。」他語氣恭謹,眸光卻清淡平靜,彷彿感覺不到疼。
「你覺得這種話我會信?」容止昊冷冷的勾唇,「你若是沒有企圖,大晚上怎會出現在小姐的閨房!」
「奴被人打暈,醒來就發現自己在七小姐的房裡了。」男人依舊淡然,不緊不慢的陳述。
「還敢狡辯!」
看著女孩一副難受的模樣,容止昊覺得自己的寶貝妹妹肯定是受了欺負,幾乎被怒意沖昏了頭腦,他抬手就要打人。
見狀,容止槐趕忙將他拉住,「大哥,你別生氣,我沒事,他真的沒對我做什麼。」
「看七妹妹的樣子,應該是被下了那種葯,七妹妹心悅太子殿下,想來不會做出如此有損聲名之事,我們相信七妹妹,可旁人卻未必相信。
一個馬奴竟生了不該有的心思,害了七妹妹,還真以為跟小姐有了肌膚之親,就能翻身做主子?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容止夢添油加醋的接過了話,表面看是為容止槐抱不平,實則字裡行間都在刻意強調她失了清白,同時也在借話進一步刺激容止昊。
容止昊生性耿直,確實著了道,立馬命人將風無邪拖出去亂棍打死。
「慢著!」眼見家丁上前要將人拉走,容止槐趕忙開口阻止。
前世被虛情假意蒙蔽,還真以為她的那些堂姐都跟她姐妹情深,其實呢,也就她們大房心眼實在,權力至上,各自為營,非一母同胞,哪有什麼真情。
這事本就是她姐的手筆,重生一世,若還看不出她的那點小心思,那她可真是白活了。
「他只是一個下等馬奴,若無人安排,他怎有能力給我下藥闖進我的房間。」說話間,容止槐有意無意向容止夢看了眼。
「處置一個奴隸事小,但將軍府樹大招風,難保事情不會透露出去,到時死無對證,就更加說不清了,大家只會認定我失了貞潔,將軍府才要殺人滅口。」
聽到女孩的話,風無邪邪肆的眸底閃過一抹異樣的情愫,似是意外,似是輕謔,似有點點欣賞,卻唯獨沒有感激。
容止昊雖然耿直魯莽了些,但並不蠢鈍,聽了妹妹的話,立時覺著有理。
冷靜下來,他開始徵求妹妹的意見,「那槐兒打算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