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一切都很好
他們轉進了岔道，並肩走在左側人行道上。
一輛小型轎車緩緩滑過，路邊的屋檐底下結著冰錐，水滴滑落，到尖端時凝結成冰，發出神秘的結晶聲音。
冰錐內部偶爾出現幾道身影，影影綽綽地在視線範圍內晃動。
突然，周遭變得安靜下來，唯一的聲音是鞋子踩在雪地上的『沙沙』聲。
李景熙覺察到不對勁，她拉下圍巾，轉頭掃了一眼四周。
呼出的氣凝結成白霧。
翟老師、顧醫生、馮隊還在她身邊走著，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的樣子。
前方小店走出一個女孩，她彎下身，撿起地上的雪，快速揉搓成一團，朝遠處扔過去。
右前方，有一個男人穿著衝鋒衣，從左邊路口穿到對面，很快鑽進餐廳的門。
眼前發生的所有，只有畫面，沒有聲音，像極了在看沒有配樂的皮影戲。
許是察覺到異樣，走在旁邊的翟老師偏頭朝自己看過來。
由於圍巾遮住了嘴巴，他拉下圍巾，問了一個問題，好像是：【你怎麼了？】
又好像是：【你要走了？】
顧醫生和馮隊也轉過頭，他們先後拉下圍巾，似乎在說著什麼。
他們中間像是隔了一層無形的薄膜，屏蔽了所有聲音。
她定定地望著他們，判斷著他們到底在說什麼，過了相當長的時間，她才反應過來自己沒有回話。
手緊緊抓著包帶。
她趕忙跑了兩步，試圖跟上去，但他們三個人卻越來越遠。
一陣冷風吹過，大腦似乎終於清晰起來，她叫出來：「翟老師、顧醫生、馮隊……你們能聽到我說話嗎？」
口中灌入一口冷風，喉嚨像被刀割一樣疼痛。
沒人回應她。
她咽了一口唾沫。
幽深寂靜的岔道，兩旁商店林立，路上行走的三個人，隨著地面不斷向前延伸，最後只剩下一個個影子，直至成為視線中的一粒黑點。
她難以置信地目送著他們離開，然後有些茫然地跑了兩步，又很快停下。
天空黑壓壓一片，彷彿有一道浮雲飄過來，徹底籠罩住她。
窒息的感覺襲來，使她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耳邊，氣流滑過耳際，發出尖銳的嘶叫聲。
不知什麼地方有人在大聲笑鬧，吵吵叫嚷，聽不清楚他們具體在說什麼，聲音忽遠忽近，最後，像是被什麼掐住喉嚨一樣徹底消失。
周遭只剩下她一個人，什麼也沒有……即將迎接她的會是什麼……思想越來越扭曲，不能再想下去。
她不得不開始跑起來。
因為只有跑起來，她才不會陷入思想泥沼。
這條路的坡度也是往下，比主道稍微平緩一些，部分結冰的地方有點滑。
『哧溜』一下，她險些摔進雪堆里，但她根本來不及喘息，調整了一下情緒后，拔腿繼續跑。
兩側商鋪在視野中划拉出彩色線條，耳邊只有風聲在呼嘯。
前方的路，似乎永遠沒有盡頭，如果這麼一直跑下去，對於事態發展而言，反而走進了一個死胡同。
她停下腳步，彎身扶住膝蓋，大口大口喘著氣。
等到壓力得到緩解，她才慢慢直起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思緒和各式各樣的畫面慢慢飄過來，她努力從中找出線索關聯到一起：
首先，四個人裡面，只有她很害怕鬼怪這類東西，這很可能是導致她和他們三個人分離的主因。
其次，自從他們進入這個無相界后，她從來沒有遇到正卿和安碩他們，偶爾只能從畫像和想象中聽到他們的聲音。
這是不是說明，他們兩邊始終處於畫里畫外的狀態，各自演繹著自己的劇本。
好比眼下這情況，她其實已經在某個不經意間走進畫裡面。
——劇情如果無法繼續往下推進，那麼，他們將永遠隔絕在兩個世界。
是冰錐嗎？
這種細節，確實只有她才能注意到。
是了，她確定自己已經在畫中。
「給我一點時間，」李景熙緩緩閉了一下眼睛，又睜開，自言自語地給自己打氣，「肯定能找到光明的出口。」
她必須建立起積極的心態，才能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
「一切都很好。」她又說，「雪景很漂亮，一個人散步，其實也並不孤獨。」
「丁零噹啷」……
右手邊的方向，清脆的鈴鐺聲響了起來，穿透黑霧的層層阻礙，把她從混沌中摘擇出來。
她來不及打量四周環境，側耳傾聽聲音來源。
隨著方向越來越明確，前方几十米處，出現一團黑霧，純白建築體在裡面若隱若現。
李景熙久久凝視著。
玻璃窗後排列整齊的柜子，一團團黃色光霧在幽深空間里、在半空中上下飛舞。
似曾相識的感覺。
此刻她沒有心情研究這一點微小異變，再加上跟蹤他們的男人或多或少存在威脅，如果不儘快跑出去，很可能會給他們四個人帶來危險。
她當機立斷，屏蔽所有感官。
不管這個方法行不行，至少能把大腦清空，不會去想不存在的東西。
無論如何，她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因此後面發生的一切，只會越來越好。
「丁零噹啷」，這一次，自動門打開的聲音傳來。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她全身像是被什麼釘住，停下腳步，兩隻手緊緊抓著包帶。
電視機里的拳頭擊打聲毫無防備地向她衝來，其中夾雜著吶喊和狂叫的聲音。
這意味著，她又回到了咖啡廳。
腦海里浮現出離開咖啡廳時的畫面：有人站起身走動，有人在享用咖啡，有人跟他們一起走向玻璃門……
如今，空無一人。
不對，剩一個人。
終於，女人的聲音傳來，像從很遙遠的地方飄來，幾乎被電視機里的叫嚷聲淹沒。
「Miss【小姐】，進來吧。」
很快，電視機的聲音調小了一點點，女人說的英文，「不用害怕，店鋪快關門了，所以只剩下我一個人。」
她又說，「他們在收拾餐廳，你看不見。」
「我沒有害怕。」說著，李景熙邁步往裡走。
腳下有點無力，但她盡量讓表情看起來很鎮定。
經過他們剛才坐的那一桌時，她拉開椅子坐下，女人依舊坐在圓桌位置，她們中間差不多隔了三四米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