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番外11:原主(1)
痛。
身體像是被碾碎后又臨時拼湊起來了的一樣,一節一節的,彼此脫節了。完全不受她大腦的控制。
尤皖用儘力氣才勉強睜開眼。入目所及是一片毫無生氣的白色。白色的被單,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頭櫃。
右手手背上貼著白色的膚貼,固定著針管,以此平穩地往她的身體里輸送冰涼的藥水。打針的那半邊胳膊即使埋在被子里也依然很冷,像是這部分不屬於她的身體。
她嘗試著動了動腦袋,卻只感覺到一陣鈍痛。
喝安眠藥自殺……原來會傷腦子嗎?
沒等她多想,病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來得人腳步很輕,每一步都穩穩地落在瓷磚上,又乾脆地邁出下一腳。
尤皖莫名地屏住了呼吸,下意識閉上眼睛繼續裝睡。
她還沒做好準備,向任何人袒露自己自殺的原因。
眼前投下一片陰影,遮住了窗外透進來的刺眼白光。來人似乎正在她的床頭站立著,耳邊有很輕的「刷刷——」的聲音響起。那是筆尖跟紙摩擦的聲音,應該是在寫什麼東西。
緊接著,她感覺自己的右手被人從被子里很輕地挖了出來,黏緊的膚貼被撕掉,針管被抽出,不適感緩解了一些。
她能聞到那人俯身時身上傳遞出來的,讓人安心的消毒水味。
應該是個很溫柔的護士姐姐吧。
尤皖這麼想。
許久沒動靜,尤皖強撐著掀起一點眼皮,想看看這個溫柔的護士姐姐的面貌,卻猝不及防地掉進一雙燦若星子的雙眸。
那雙眼睛格外的亮,裡頭蘊藏著綿長的平靜與溫和,像是一眼就讓人縱覽浩瀚的宇宙,又像陷進無波無浪的大海,看不到底。
「你醒了?」他的唇因為驚訝而微微張開,似乎有些意外。
「嗯。」尤皖的嗓子因為長期未說話、未進食而十分粗糲,聲音也嘶啞難聽。一開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而那人卻絲毫不在意,緩慢又妥帖地把她的床調整到一個讓她舒適的角度。又從一旁的水壺裡倒出些許水,用棉簽蘸過後濕潤她的嘴唇。
等乾渴的感覺緩解了一些后,尤皖才勉強問出自己自己最關心的問題,「這是……哪裡?」
她其實更想直接問是誰發現她,把她送來的醫院。
「這是濱州市第一人民醫院。」男人拿起擱在一邊的檔案,「你出車禍被送到了這兒,我的老師是你的醫生,我叫喬賓白。」
車禍?
病床上貼著的病人信息欄,上頭的黑字赫然寫著:尤皖,女,20歲,車禍入院治療。
信息都能對上,但車禍……
她明明是自殺了。
而且她清楚的記得,她的世界根本沒有所謂的濱州市,就更不會有什麼「濱州市第一人民醫院」。..
身穿白大褂的醫生並不知道自己給床上虛弱的病人丟下了怎樣的重磅炸彈。他低頭拿出手機擺弄了兩下,緩聲安撫自己已經昏迷了將近一個月的病人:「你父母回去家給你拿換洗的衣服了,我已經通知了他們你醒過來的消息。我現在要去下一個病房了,如果有哪裡不舒服,你就按旁邊的鈴。」
他指了指牆壁上的一個紅色按鈕,沒有多停留,就轉身出去了。
而尤皖內里已經被他丟下的第二個重磅炸彈炸了個焦黑。
她沒有父母。
她的父母,早就去世了。
周遭的一切似乎都變得怪譎荒誕起來,所有的東西都那麼真實,她掐了掐自己的胳膊,也會疼,不像一場夢。
可一切都和她生活的世界全然不同。
尤皖沒來得及胡思亂想多久,房門再次被人推開。這次來的人顯然急躁了許多,腳步匆忙,一邊進門一邊喊著她的名字:「皖皖,皖皖,爸爸媽媽來了。」
尤皖忙不迭循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是一對大概四十來歲的中年夫妻。兩人樣貌都不差,女人身上的包和披肩看起來價值不菲,男人手腕上的表也閃著金光。
按理說這樣打扮的人,家底應該比較殷實。如果花些心思在保養上,不至於如此顯老。
這幅模樣,看起來很像她從前跟陸欻然見過的一些家裡突然發跡的小老闆。
女人和男人臉上的關切都不假,女人上前握住她的手,眼裡幾乎要掉下淚來。
尤皖已經明白,他們是自己暫時佔據的這具身體的父母。
可尤皖並不認識他們。
尤皖感受到了頭頂上固定著腦袋的儀器,確認這場車禍讓她傷得很嚴重,只猶豫了兩秒,她決定先拿出自己從電視劇里學到的套路。
「你們……是誰?」床上虛弱的少女張了張,艱難的吐出一句呢喃。
床邊的中年夫妻霎時間慌了神,更多的是對自己女兒身體的擔心。
「我是媽媽啊。」顧不上別的,中年女人撩起自己鬢邊的長發,想讓女孩看得更清楚,又把中年男人往床前拽了兩下,「這是你爸。」
男人慌亂地抹了兩下臉,「我是你爸啊尤皖,不認識了?」
腦袋裡依然持續地傳來一陣陣頭痛,尤皖不敢動,只能扯開嘶啞的喉嚨,「我不記得了。」
「怎麼辦啊老尤。」中年女人大哭起來,怕嚇著床上的女兒不敢太大聲,「尤皖不會腦子撞壞了吧。」
中年男人看起來鎮定一點,但手腕依然控制不住地顫,他重重地拍了幾下床邊的鈴,「醫生!醫生!」
尤皖聽見他的聲音在抖。
經過一系列漫長的檢查,濱州市的醫生給尤皖的癥狀下了診斷:腦部受傷導致的失憶,可能下一分鐘就記起全部的事,也可能一輩子都想不起來。不會危及生命。
原本還在擔憂的父母此刻終於踏實了下來,比起記憶,顯然還是人活著更加重要。
尤皖在醫院又躺了兩周后終於回了陌生的家。她原本還在懷疑自己從前的記憶是否只是她車禍后昏迷后的一場夢,但越接觸,這個世界的一切都越讓她覺得陌生。
她翻翻找找,好不容易才從「自己」卧室的抽屜里里翻出了一本舊時的筆記,對照著筆記的內容,她在空白的地方寫下相同的內容。
字跡不一樣,運筆習慣完全不同。
她終於相信,自己確實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