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踏破鐵鞋無覓處 得來全不費工夫
雖然身處戰亂之中,過年仍然是漢人一年裡的大事。就算是壽春這樣剛剛經歷過袁術攻打揚州刺史陳溫的地方,也有著幾分熱鬧的氣息。
按照慣例,元夜放送宵禁。家家戶戶都亮著燈,還有不少人在街上。巡夜的兵丁看見了,也不去盤問喝罵,這時候誰不過年啊?
也正因為如此,這個時候還走在街上的潘鳳也就不大引人注目了。他一路出城,往白衣庵走去,路上的行人卻越來越多。
一個尼姑庵卻怎地有這許多人去?須知打著宗教的幌子斂財者,不光現代有,在古時更多。漢時的尼姑庵,絕大多數都兼做皮肉生意。只不過有一些是開門迎客,光明正大的做;而另外絕大部分卻是只對少部分人開放。
這也難怪,此時天下刀兵不絕,水旱蝗疫連年不絕,道旁餓殍連綿不絕。這種時候,誰有點錢糧不是攥的緊緊的?哪裡肯拿來布施?因此這些不遠萬里來到中國傳教的出家人,就得想點辦法養活自己了。
像那些有名的大型寺院,是通過吸儲房貸而賺錢的。尤其這時候還沒有銀監證監,這些寺院更是肆無忌憚,侵吞小民財產之事屢見不鮮。雖然有了銀監證監以後,後世的銀行也是一樣肆無忌憚……
而小型的寺廟……這個時候還真沒有。此時佛教雖然傳至中土已近百年,但中土仍然沒有出家皈依的僧人,而且大漢朝法律也不允許漢人出家。
一直到了後趙石虎時,廢除這條法律,才有第一個漢人出家。此人名叫朱士行,法號八戒。時人尊稱為朱八戒。
所以唐僧取經的時候,豬八戒看上去沒什麼用還凈搗亂,最後也得了個肥缺。就是因為取經的目的是向中國傳教,而豬八戒是第一個皈依的中原人,必須把他的地位抬高。(不是)
至於此時的尼姑庵,壓根就不是什麼宗教場所。此時根本不存在不遠萬里而來傳教的女人。她們就是被絲綢之路上的商人組織起來,到中原做生意的。無非是假借一個宗教的名頭。
這麼做的理由,很簡單,因為尼姑庵的收入是不需要納稅,也不需要在官府備案的,這就比正經的青樓有經營成本上的優勢。
更何況尼姑庵里都是西域女子,人都喜歡嘗個新鮮,更喜歡叛逆。在佛門清凈之地,和貴霜、波斯、大月氏來的比丘尼深夜共談佛道……這事可太有吸引力了,花點錢也願意。
再說兩大宗教之一的道教,和佛教卻大不相同。他們這會兒可不是那個連祖庭陽賓士都被和尚佔了改成太平寺的清心寡欲之徒。
這時候的道教可是十分硬核的宗教,他們的教義硬核,組織硬核,成員硬核,行為更硬核。
此時道教分為兩脈,一脈是溫和派的天師道,由張陵所創。天師道建立了二十四治,進而設立祭酒,分領其戶,有如宰守。凡欲入道者,需米,故也被稱米道。時人蔑稱其為米賊。
入天師道之人還需要把自己收入的十分之一繳納給祭酒。所以天師道並不缺錢,反而還很富裕。
歐洲中世紀的天主教會,統治方法與天師道如出一轍。可以說教皇有多富,天師就有多富;主教有多貴,祭酒就有多貴。
此時的第三代天師張魯,以其母好養生,「有少容」,「兼挾鬼道」,往來於益州牧劉焉家。張魯通過其母與劉焉家的關係,得到信任。
劉焉遂任張魯為督義司馬,與別部司馬張脩率兵掩殺漢中太守蘇固,斷絕斜谷,截殺朝廷使者。
張魯得到漢中后,又殺了張脩而吞併他的部眾,在漢中形成了事實上的割據。
到了興平元年,劉焉死,其子劉璋即位。劉璋對於張魯的看法,就如同曹丕對於何晏的看法一樣。親兄弟分家產都打的人仰馬翻,更何況這種重組家庭呢?
劉璋以張魯不服從號令為由殺了張魯的母親和家室,又派人去攻打張魯。張魯擊退了劉璋的進攻,攻佔了巴郡。
自此,天師道在漢中建立了政教合一的政權,在彼處,行教法而不行王法。
若有人得病,則讓其自首其過。對犯法者寬宥三次,如果再犯,然後才加懲處;若為小過,則當修道路百步以贖罪。
又依照《月令》,春夏兩季萬物生長之時禁止屠殺,又禁酗酒。還創立義舍,置義米肉於內,免費供行路人量腹取食,並宣稱,取得過多,將得罪鬼神而患病。
當時關中飢荒戰亂,許多人到漢中逃難,張魯的實力大漲。若不是張魯對世俗權力的野心有限,只怕劉璋早就被他所滅了。
溫和派的天師道都如此行事,那激進派的太平道就更可想而知了。太平道為張角所創,以黃天為至上神,認為黃神開天闢地,創造出人類,又信奉黃帝和老子,認為黃帝時的天下是太平世界,是人類最美好的事情,在這個太平世界里,既無剝削壓迫,也無饑寒病災,更無詐騙偷盜,人人自由幸福。
在此基礎上,張角提出了「致太平」的理想。並提出了「蒼天當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號,開啟了轟轟烈烈的黃巾之亂。雖然失敗,但敢顛覆政府的教派,怎一個硬核了得?
太平道傳教的方式跟天師道差不多,師以九節杖觸病者之頭,其病或愈者,為通道,若不愈,則為不信。通過這種方式,幾年間就發展出了十餘萬人。
黃巾之亂結束后,太平道就在中原式微。後有傳授太平清領道的方士于吉,在吳會之間為人治病,頗得當地人敬重。後來被孫策忌而殺之。太平道遂絕於世,只有太平青領道被載入道藏,為三洞六玄中的太平部。
潘鳳對宗教學沒什麼興趣,他又不是曹操,對張魯的娘也沒什麼興趣。只是小心的隱藏著自己的行跡。
到了白衣庵門口,潘鳳看見這裡沒有明目張胆的掛出大紅燈籠,倒還是一幅佛門清凈地的模樣。只是門口停的到處都是的馬車,還有裡面傳來的陣陣脂粉香氣,告訴潘鳳這裡面究竟是什麼地方。
白衣庵不比尋常青樓,裡面並沒有粗俗不堪入耳的男女調笑之聲,倒是傳來一陣陣低聲誦經的聲音。這點倒是頗為出人意料的。
其實這也不過是白衣庵的掌柜想出來的生意經罷了,人對於被禁止的事情都有著天然的破壞衝動,二三歲的頑童就是越不讓幹什麼,就越想幹什麼。這是人的天性,也是人不停地探索世界邊界的原因。
而他就是在利用人的這種天性,讓白衣庵里的「比丘尼」們在施主面前裝出一副虔心禮佛的模樣。
他還把房間都裝飾成最素凈的模樣,除了几案上的一盞青燈,幾卷佛經、蒲團和床榻以外,什麼東西都不留,打掃的一塵不染。
這樣,「施主」們進來的時候,就只會看見一個靈台無塵,六根清凈的妙尼在青燈古佛旁誦經。縱然是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心中也是古井無波。然後就可以……
因此,白衣庵這個地方是佛門清凈之氣和風塵氣並存的。只不過前者只是他們賺錢的幌子,後者才是本質。
按說這種假模假樣雖然新鮮,但吃過一兩次也就膩了。可偏偏有些人就是好這一口。
就比如說張闓,他是黃巾賊出身,看著那妙尼從默默流淚,再到欲拒還迎,最後更是反客為主,顛倒狂亂。他就覺得彷彿渾身三萬六千個毛孔一齊都打開了一樣,如登仙境,真是百試不爽。
前些日子張闓被袁術派出去刺殺劉寵和駱俊,還頗為不捨得這白衣庵的。誰知道剛走了一半,袁術又把他叫回來了。
雖然叫回來也沒什麼事,但張闓正好來白衣庵這裡。這些日子他更是連家都不回了,就住在白衣庵裡面了。每天都能跟不同的小師父談禪理佛性,真是太開心了。
可是他卻不知道,他的這點小愛好,卻成了要他性命的鋼刀。
潘鳳走進園中,早有老鴇……呃,老師父迎了上來,打了個問詢道:「施主從何處來,到何處去?」
這種打機鋒的話,蒙蒙漢朝人還行,對於潘鳳這種信息時代的人,是沒什麼用的。當下便答道:「從來出來,到去處去。」精華書閣
老鴇……老尼姑聽了也是一愣,這句話的意思本來是問客人有沒有相熟的姑娘,可誰知道潘鳳來了這麼一句半通不通的狗屁話,這老鴇本來就是個假尼姑,哪裡懂什麼佛理禪性,被這一句話一下子就難住了。
潘鳳也知道她這裡面是什麼地方,跟這老尼姑打機鋒純屬對牛彈琴,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道:「某與都尉張闓相熟。是聽他介紹過來的,以前沒來過。不拘哪個姑娘,快點來一個就行。」
他要這麼說話,那可就到了老尼姑的專業了。老尼姑臉色一變,方才的尷尬無影無蹤,又換上一幅笑臉,道:「客官倒是個爽快人,只是您來的不巧,姑娘們房裡都有客人……」
不等她說完,潘鳳就扔下一,喝道:「某雖不是這裡的積年,卻也不是羊牯。汝少要使出那門生意口來,惹得某性起,將你這Yin窩一把火燒做白地!」
老尼姑嚇了一跳,急忙道:「這……是貧尼糊塗了,施主這邊請。」說著帶著潘鳳七拐八彎的走進一處院子里,指著裡面的一個小尼姑說道:「這惠能小師父佛法是最高深不過……」
潘鳳不等她說完,就衝上前去,伸手扳過那小尼姑肩膀,看了一眼,也沒看清什麼樣子,便隨手扔開,怒道:「老虔婆,敢來消遣某?這樣也可稱好?她還不及你好看呢!」
老尼姑聽了,臉上也是一紅,道:「施主如不嫌棄,老身便鐵樹開花一回……」
潘鳳喝罵道:「滾滾滾,還不換一個好的來?你歲數這般大了,哪天我爸爸有空過來玩再找你。」
老尼姑聽他說的滑稽,不由得吃吃笑了,便帶著他又去了下一間禪房。其實這老鴇子行里,哪裡有長得丑怪的?
她們都是原本的花魁娘子,或是年紀稍長,或是賺的夠了,以她認識的恩客多,內中不少達官貴人,若來招呼生意,諸事都好安排。是以各個的千伶百俐。
潘鳳其實根本沒看那小尼姑長什麼模樣,他從進來以後就暗暗注意周圍。據士仁所說,莫護跋已經潛了進來,早就探聽好了張闓的所在,他會在張闓在的房間外面做好記號。
而士仁則先一步進來,他身材瘦小,爬高竄低的比潘鳳方便得多。到時候看著莫護跋的記號,伺機進去取下張闓的人頭。
而潘鳳的任務,則是安排退路。按照他們商議好的計劃,等到二人得手以後就先撤到潘鳳身邊,先不出去。等到有人發現張闓死了,或是過了一夜無人察覺,幾人再動身離開壽春。
他們三人在給鹿漂白的時候就已經打聽出張闓的行蹤,並且還制定了計劃。這樣就可以儘可能減少聯繫,只不過幾個關鍵的時間節點還得要通氣才行。
若說他們的計劃,其實漏洞頗多。但張闓身為刺客,業務水平卻一般,沒什麼防備的理念。自己身邊也沒有親衛隨從。刺殺他,這樣的計劃也足夠用了。
就在跟著老尼姑瞎逛的時候,忽然潘鳳見到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小標記,那正是莫護跋所標記的,張闓所在的院子。
那裡自然亮著燈,但那院子隔壁的一處院子里卻黑著燈,青樓規矩,這就是告訴客人,那個房間沒人。
潘鳳故意道:「你這老貨,忒也狡猾,某不能聽你的了,某得自己去看看。」說著邁步便往那個院子里走去。
老尼姑連忙攔著道:「這位施主,那邊去不得。那個小師父有點彆扭。」
「哦?怎麼個彆扭法?」
「這……唉,她本是白部鮮卑大人之女,被奴隸販子抓來,輾轉賣到了我們這。可是她心氣極高,自來之後,便不肯見客。」
「哈哈哈,不錯,頗中我鳥意,就是她了。某知道你們這的規矩,梳攏得花十倍價錢。給你便是。」潘鳳說完又灑出一大把錢來,反正都是袁術給的,花起來不心疼。
趕走了老鴇子,潘鳳心中大喜,按照那老鴇子所說,白部鮮卑大人之女,可不就是莫護跋的胞妹么?這下子自己南下的兩件大事倒可一併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