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謀呂布郝陳叛亂 討家眷糜竺入城
呂布急忙偏頭躲過羽箭,但這一箭仍然在他面頰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傷痕。
「夤夜之間,何人膽敢擅闖軍營?若不速速退去,休怪吾等下手不容情!」
聲音傳來的方向卻與箭射來的方向不同。看來高順紮營還真是謹慎,在外面設置了多道明暗哨卡。雖然駐軍城內,軍營也是鐵桶一般。
「吾乃溫侯也,快讓開路!」呂布反而向前走了一步,喝道。
高順雖然治軍有法,也不會像周亞夫一樣,「軍中但聞將軍令,不聞聖旨。」周亞夫那樣明顯就是給剛登基的漢景帝一個下馬威,順便表現一下自己的能力。
所以當時漢景帝雖然感慨周亞夫是真將軍也,也對他大加褒獎。可是平定吳楚七國之亂以後,也是一邊展示自己對周亞夫的恩寵,一邊對其悄悄打壓。
這樣一來,天長日久以後,所有人都會認為周亞夫的地位是來自於皇帝的恩寵,而非他自己的能力,周亞夫的威望就大大下降,再也不足以與皇帝唱反調。而漢景帝卻留下了恩遇大臣的好名聲。
高順沒有這些想法,自然不會讓自己的軍營中拒絕呂布。再說呂布為主將,高順為副將,軍中威望,也是呂布更高。因此在暗哨放開路,並對後面人打了招呼以後,就直入營中,無人阻攔。
此時呂布是誰也不太敢相信,就怕高順營中也被叛軍滲透。這兵變可不是要拉攏所有人,只需要拉攏一小部分人,然後利用大多數士兵的從眾心理,就可以達成目的。
所以兵變一般是夜半而發,天明即止。等到那些從眾心理作祟的士兵省過味來,也為時已晚了。
呂布直接推開高順的帥帳進去,今夜高順是值上半夜,此時剛剛交了班,卸去重甲,躺了下來。忽然聽到帳中來了人,急忙翻身坐起,順手抄起了兵蘭上的手戟,喝問道:「是誰?」
高順順手點亮油燈,這才看到呂布夫婦衣衫不整,披頭散髮的樣子。高順不由得愣了一下,這才想到,只怕是城中有變,急忙問道:「溫侯至此,可是城中兵變?」。
呂布進入高順營中,才算安心。便點了點頭,一邊將城中發生之事告訴高順,一邊換上高順親兵帶進來的衣衫甲胄。
高順聽完,皺眉沉默良久,問道:「將軍有所隱不?」
呂布屏退左右,連自己的妻子魏氏也讓人帶下去了。等到此處再無六耳時,方才說道:「河內兒聲。」
高順點了點頭,說道:「此郝萌也。」
呂布也點點頭,二人便都沉默了。此事呂布如此謹慎,還是吸取了之前西涼兵叛亂的前車之鑒的。
當日王允不願意給一紙赦書赦免李傕、郭汜、樊稠、張濟四人,四人便在賈詡的密謀下,在軍中宣揚王允想要殺盡西涼人,西涼軍就反攻入長安,殺王允、逐呂布,執掌朝政。
可實際上王允只是恨這四個人,並沒有不赦免其他人的打算。只不過他才薄識淺,不懂得在董卓死後及時安撫人心,這才落了個身死族滅的下場。
從這個角度上說,王允和呂布其實是一類人,都是長於陰謀詭計,於小事上做文章,但在軍國大事上一竅不通的人。不過呂布運氣好,還可以吸取王允敗亡的經驗。
這就是為什麼呂布就算對著高順也要如此謹慎。現在是河內人組成了叛軍,可不是河內人一起叛變。
呂布若不周密,郝萌出去宣揚「呂布欲盡殺河內人。」不光下邳城待不住了,而且張楊面上須不好看。
到那個時候,這件事的性質就從郝萌背叛,變成了張楊與呂布貌合神離,意欲圖之。
所以雖然亂子一起,呂布就聽到大呼的多是河內口音,但一直到了「清白威嚴,驍勇有智,衷心仁義」的高順面前,才敢吐露實情。
呂布高順二人商議已定,高順便整兵入州府。高順營中每日都有人值夜,拉起來相當便給。
高順率軍入州府,卻見郝萌手下軍士已經亂做一團,心知此事必是郝萌一人所謀。便令人以弓弩向郝萌手下軍士射擊。
郝萌手下軍士本來多是受他蠱惑而來,心裡打的主意就是若是殺了呂布,就以郝萌為主;若是殺不了呂布,那就偷偷溜回去。
他們此時見高順令人以亂箭攢射,哪裡還有戰意,都各奔生路去了。郝萌見勢不好,也帶著手下親信趁著夜色偷偷還營。反正夜色正濃,也沒人看見他,呂布為人性格懦弱,沒有證據,也不敢拿他怎麼樣。
郝萌回到營中,卻見營壘堅壁,連忙大喝道:「我回來了,快開門!」
話音未落,卻見營門大開,副將曹性跨馬綽刀出來,大喝道:「反逆賊子郝萌,尚有臉回來?吃俺一刀!」
曹性早就發現郝萌的反狀,只不過他心裡也存了兩頭下注的想法,故而隱忍不發。
今日看郝萌率人出去,知有大事,便令自己手下親信悄悄把守營寨的兵丁都換了,以觀後事。
此時看郝萌夜半而回,自然是沒有打下州府。那這還客氣什麼?取了他的首級送到呂布跟前,豈非大功一件?
郝萌見狀,已知曹性的根底,心中大怒。若曹性忠於呂布,得悉他的陰謀之時就去出首,郝萌也只怪自己機事不密。可是曹性明明就是看著自己失敗,這才跳出來想要落井下石的。
「小人,我豈能饒你!」
郝萌越想越氣,挺槍來戰。郝萌是為營中主將,曹性是營中副將,論武藝,郝萌自然更勝一籌。只是曹性有心算無心,郝萌又知道高順的軍隊不時就要追來,心裡著急,二人一時間竟鬥了個旗鼓相當。
曹性知道郝萌戰敗時,早就派人去通知高順。這時忽聽街市上馬蹄聲想起,心中一喜,不由得哈哈大笑道:「高順將軍將至,郝萌叛賊,爾命不久矣!」
郝萌大怒,喝一聲「著!」,手中長槍正扎在曹性胸口,曹性頓覺胸中氣息一滯,知道郝萌只要把長槍一攪一抽,自己立時身死。當下咬牙揮刀,將郝萌臂膀斬下。
二人受傷頗重,都被手下親兵搶了回去。此時高順已至,手起一刀,將郝萌人頭斬下。郝萌手下親兵見主將已死,便都放下兵器投降。
高順上前來,見曹性受傷頗重,急忙令人去延醫診治。
不多時,城中一個老者過來。此時曹性已然昏迷,老者看過曹性的傷勢,先以紗布壓住傷口,再拔出長槍,用滾過的鹽水洗過傷口,把傷口包住了。轉身對高順說道:「這位將軍受傷不重,這一槍並未傷了肺絡,接下來只需隔日清洗傷口換藥即可。不出十日即可癒合如初。」
高順急忙道謝,又奉上診金,老者也不客氣,令徒弟取了。高順又問:「敢問長者姓名?」那老者道:「在下譙郡華佗。」高順立馬改容敬之,道:「原來是華神醫當面。」華佗擺了擺手,飄然而去。
此時建安三神醫的名號,因為董奉還有二十多年才出生,自然尚未叫響。但天下醫者中,不知道內科宗南陽張機張仲景,外科宗華佗華元化者,也已寥寥。民間多雜症,自然是張仲景名聲更盛,可是軍中多外傷,是以華佗的名聲更要蓋過張仲景一頭。
送走了華佗以後,高順令人將曹性放在床上,抬去呂布那裡。雖然郝萌造反,曹性反而攻擊郝萌,但是此事郝萌必定謀划已久,曹性怎可能不知?
到時候如何處理曹性,就是藉此機會除去軍中反對派和籠絡人心的差別。這種事高順可不會替呂布做決定,而是讓呂布自己決定。
呂布自然已經回到州府之中,聚集眾將,安撫人心。高順將曹性抬來,備言曹性攻擊郝萌之事。
此時郝萌也已經醒來,呂布便問郝萌反叛之事的具體細節。
「啟稟將軍,是袁術,某親見袁術的使者帶著金帛贈與郝萌,又許以徐州牧之位,讓郝萌反叛將軍。」
呂布聞言不由得點頭,曹性這句話說得很是得體,這就把這件事從河內人的集體行為變成了叛徒郝萌的個人行為。
這與呂布打算大事化小的想法一致。此時呂布北有袁紹,西有曹操,南有袁術,內部還有劉備在側,現在實在不是同室操戈的時候。
「謀者悉誰?」
雖然不打算擴大打擊面,但是呂布還是不打算放過背叛自己的人。若是不調查清楚,讓這件事就馬馬虎虎的過去,那是愚蠢,不是仁慈。
曹性看了看周圍,咬牙道:「陳宮同謀。」
此時呂布麾下大概分為三派,一派是從關中離開時帶著的元從一派,他們算是呂布的嫡系,當然也有張遼這樣相對獨立的,大多以并州人居多。
第二派是河內人,他們是呂布兩番與張楊聯合的時候,張楊送給呂布的,這一派人反而人數最多。第三派則是兗州人,是張邈陳宮迎呂布時帶來的,他們與其說是呂布的人,不如說是陳宮的人。
在郝萌死後,曹性作為河內派之首,自然想要打擊一下兗州派的領袖陳宮。此時陳宮也在座,呂布回頭看時,卻見陳宮局促不安,滿面通紅,似有慚色。
呂布心念一動,看陳宮這樣子,就算不是共謀,也早知道此事,卻不出首。正欲發怒,忽又想到,此時雖未明言,但陳宮反叛之事,眾人皆知。看他滿面慚色,此時若是自己不加責問,那陳宮必然心中有愧,絕不會再反叛自己。
呂布把這個問題輕輕揭過不提,只與曹性聊些閑話。曹性見呂布不打算處理陳宮,自己想要接管郝萌的人馬,只怕還費些功夫。
此時卻見呂布又問道:「今日之事,郝萌寧無一言與卿乎?」
曹性如同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來一般,呂布這是為保陳宮,打算把自己推出去?急忙說道:「萌常以此問,性言呂將軍大將有神,不可擊也,不意萌狂惑不止。」
呂布點頭嘆息道:「卿健兒也!」令善養視之。創愈,使安撫萌故營,領其眾。
郝萌叛亂之事處理完,又有魏續上前,拱手道:「將軍,有別駕糜竺求見。」
糜竺是被陶謙徵辟出來的,一直擔任別駕從事的職位,在劉備手下也沒換。此時徐州士族未附,呂布也沒任命新的別駕。因此糜竺雖然是劉備的人,但仍然算是徐州別駕。
「且請進來。」呂布想了想,現在袁術已然對自己動手,只怕接下來就要大舉進犯了;那曹操剛剛將皇帝劫到許縣,此時內部平定,只怕也要向徐州用兵。當此之時,若是再與劉備為敵,只怕自己又要過上那種四處流浪的生活了。
不過,自己畢竟是偷襲了下邳,到時候糜竺過來若是問起,可到底要怎麼說啊。想到這裡,呂布又有點害怕見糜竺了。都怪袁術,若不是那袁術送來二十萬斛米,呂布也不會就對劉備動手。
對了!袁術,只要把鍋甩到袁術身上,說是袁術買通了城中將官,自己率軍平定,不想張飛鬧了誤會。到時候再把徐州印信一交不就完了嗎?反正城內守軍都是自己的親信,印信也沒什麼用。
至於那天自己夜裡奪城之事,就也推到郝萌頭上吧。反正他也拿了袁術的錢,也確實反叛了,這也不算冤枉他。
呂布打好腹稿,自信滿滿的等著糜竺。
不想糜竺進來,卻不提徐州,只問鎮東將軍家眷何在。
呂布想了想,腹稿不能白打,就對糜竺說道:「子仲不知,袁術偷偷買通了布麾下將軍郝萌,此人趁夜反叛,被布所獲。可惜張將軍不明就裡,以為是布背離使君,故率軍殺出。彼時徐州無主,布為安民,故不得已暫掌徐州。此時郝萌已然授首,徐州也已安定,自當物歸原主。」
說著呂布將徐州印信拿出來,交給糜竺,說道:「請子仲轉上使君。使君與諸公家眷都在布之前的寨子中,有重兵把守,安如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