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算計
晴絲明澈,春光滌盪。
百花怡然而開,燦若明霞浮錦,鋪天漫地。
一陣風過,送來的氣息都是溫暖的甜。
裴知意把城裡的幾條繁華大街都逛了個便。
去買點蜜餞,準備找個地方吃飯。
進果脯店的時候與兩個姑娘撞了個正著,瞧著對方杏眼兒桃腮倒也標緻,看衣料不錯,但發誓只有幾朵簡單的絹花,應當是什麼大戶人家有些臉面的女使。
不過對方的脾氣似乎不大好,對此碰撞十分不愉快,擰著眉瞪了裴知意一眼,撣了撣衣裳,像是她身上有什麼髒東西似的,然後撞開她的肩膀便走了。
一旁穿著暗色拼接小襖的農家女拉了同伴的衣袖,落在女使身上的目光里有明顯的艷羨:「樂指揮使家的女使,穿得多好啊!」
同伴沒什麼興趣看,淡淡道:「穿得再好看也就是個奴婢,來日也不過是再配個小廝嫁了,再生一窩奴婢。瞧著趾高氣昂得意得很,在主家眼裡也不過就是條隨意可發賣的狗而已。」
小襖姑娘艷羨的目光被潑了盆冷水,瞥了瞥嘴,便也收了視線:「也是,一輩子都得戰戰兢兢的當著差事,一個不小心,不是耳光就是板子。搞不好還會被賣到下等的窯子里去。就算是給主子做姨娘了又怎麼樣,生的孩子還不能管自個兒叫娘,也沒什麼趣兒。」
同伴笑了笑:「所以啊,有這會子功夫羨慕個沒出路的奴婢,還不如提升提升自己的綉工,來日靠自己也能有口飯吃,到了夫家咱自個兒的腰板子也挺得直!」
知意若聽著兩小姑娘的對話,若有所思地看著兩丫鬟離開,微微一垂眸,從宮絛上取了一枚血玉下來,追上了那兩個女使:「唉,前面兩位漂亮姑娘,等一下!」
哪個女孩子聽到「漂亮姑娘」這樣的字眼不會覺得是在叫自己呢?
果不然就轉過頭來。
見著是知意,便揚了揚眉,姿態頗有幾分倨傲,只以為人是來給那「一撞」來算賬的:「怎麼著?」
知意遞了手裡的玉佩過去,笑吟吟的樣子天真無害:「看看是不是兩位姐姐掉的?」
大戶人家的女使見識過的好東西多了,一看就知道那枚血玉不是俗物,雖通體赤紅,但透手度非常高,照在光線下邊緣流轉起的光影是溫和而柔潤的。
穿著半臂褙子的女使細細瞧了,握著玉佩的指便微微緊了緊,模稜兩可地試探道:「你哪兒給撿著的?」
知意看她的樣子就知道是想認下了,但是瞧著東西貴重又有點不敢,怕被在附近尋找的主人給撞見。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在剛剛那邊鋪子前的台階兒上,怕是我方才撞上二位姐姐的時候不小心掉了的。」
一旁淺綠色小襖的女使笑了笑,胳膊肘輕輕懟了懟同伴,示意她趕緊塞進袖子里去。
這東西悄悄拿去當鋪里一當,銀子便是她們的,不見光的東西,玉佩的主人找死了也不干她們的事兒!
笑著道:「真是多謝姑娘了,還真是我姐姐掉的,這可是指揮使夫人賞她的呢!」
知意撫掌一笑:「那可好,找著主人了。」
那紫色褙子的女使也笑了起來,那笑容可比剛剛瞪人的樣子可愛多了。
還十分客氣地給了她一兩銀子做酬謝,轉身就急匆匆的走了。
知意站在晴朗的陽光底下看著,嘴角挑起的笑紋便如身畔飄落的一瓣桃花一樣柔美。
「三。」
「二。」
「一!」
話音剛落,拿了她玉佩的女使驚叫了起來,雙手開始瘋的一樣在身上到處亂撣。
竟是著了火。
一旁鋪子里的小兒正端了水來潑,倒也巧了,那火自己就滅了。
沒被燒傷,只是衣袖被燒破,露出一截又一段江南女子雪白的肌膚。
而雙手揮舞間,藏在袖袋裡的東西全給甩了出來。
那枚玉佩正好掉在從茶肆里下來的趙含庭腳邊。
他彎腰撿了起來,輕輕揚了揚眉便問道:「這玉佩哪裡來的?」
紫色褙子的女使瞧了他一眼,正想說「你是不是瞎,我身上掉下來的自然就是我的」,但見他衣料不俗,便猶豫了一下,暗道這麼不巧就遇上了正主兒了吧!
不過她也不怕,自家主子身份高貴,拿出來嚇唬他一下,就不信他還敢說瞎胡話,揚聲便道:「這是我們指揮使夫人賞的!」
趙含庭笑了笑:「原是樂清任家的丫頭。」
那女使聽他直呼自己主君的名諱,心頭一跳,張揚的語調里有了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你這人好大的膽子,我們指揮使大人的名諱豈是你能叫的!」
趙含庭看了她身後一眼,微微一笑。
倒也沒有拆穿了她,而把血玉遞了回去:「那就收收好,別再掉了。」
女使鬆了口氣,想著他到底是怕了自家主子的。
卻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去接,要是這人跑上門到主子面前來討要,那她豈不是要挨罰了!
正猶豫間,一聲含笑輕快的女音在身後響起。
「咦,我的玉佩怎麼在你這兒?還當是丟了,倒是你給我撿著了。」
趙含庭眉梢輕輕一挑,目中有「果不然」的流光閃過。
那紫色褙子的女使眼皮突突一陣亂跳,回頭一見是她便知不好,厲聲呵斥道:「你可不要亂說話!這可是我們家指揮使夫人賞給我的!憑你什麼身份,也配有這麼好的東西!」
知意奇怪地睇了她一眼:「賞你的?你說這話心裡不虛?」
從「知三春」里緊接著出來的江於淳伸手拿了玉佩在手中看了看,又似笑非笑地暼了知意一眼,沉吟道:「這血玉我似乎也見過……」
知意看了眼茶肆的二樓,又回頭往那邊的蜜餞鋪子那邊。
很好。
這點兒距離,看得清清楚楚。
不過她可不信這兩人會是來拆穿她的。
於是,一臉「不想牽連你」的表情,抬手制止了道:「江公子還是別說話得好,不知道還以為你要跟人堂堂三品指揮使的夫人嗆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