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媽媽」

烏雲越聚越多，碩大的雨滴點在林蕭離的臉上，肩上，打濕了齊膝的藍色長裙，模糊了少女精亮的眼眸。

她還是可以在密密的雨簾中看清少年的雙眼，如大海般深邃與溫柔。

「小離說得對！」

大嬸突然高呼一聲，成功拉回了林蕭離的注意力。

她不僅插話，還直接擠進了林蕭離與顧淵中間，粗糙又有力的大手拍在了顧淵肩頭。

「你這孩子就是脾氣太好了，你老爹那人太不靠譜了，以後咱們就信你，不信他！」

這語氣就好似她是個懂事的長輩，一直支持著被人誣陷的顧淵，全然忘了不久前那咄咄逼人的模樣。

林蕭離捂住嘴巴，做了個虛嘔的動作，這裡的人她真的要討厭死了。

顧淵被她的行為逗笑，不動聲色的後退兩步，深邃溫柔的眸子中灰沉沉一片，嘴角卻帶著些許笑意，說話的聲音帶著小說中描寫過的溫和。

「好。」

得到少年的回復，大嬸扯著大嗓門激動的繼續說道。

「我原本以為你爹只是有點不靠譜罷了，真沒想到誣陷親兒子的事都能幹得出來！要不是小離看見了，還真就把你弄派出所去了！」

所剩無幾的鄰居們也都跟著幫腔做事，一會兒顧淵他老子不靠譜，一會兒少管所里都是垃圾，你一言我一語，好不熱鬧。

蹬鼻子上臉這個詞，在這個小小的村子被展示的淋漓盡致。

林蕭離這輩子最討厭這副嘴臉的人，嫌棄的撅撅嘴，理了理濕透的長發。

「我回去了，還有課。」

她距離高中開學還有兩周，網課下午六點開始，需要提前和她「媽」一起做飯，然後學習的學習，工作的工作。

原主兒的記憶林蕭離幾乎全部吸收，她驚訝的發現，「她」的生活很好，好到她在現實中根本不敢想象。

雖然是單親家庭，但是「林蕭離」從不缺愛，外公外婆對她寵愛有加，她和她媽的關係與其說母女，不如說閨蜜。

從來沒挨過打，生活條件極其優越，就算來到這犄角旮旯的地方，教育資源和生活環境完全跟得上，甚至比在首都時過的還要舒服。

或許，學習成績是「林蕭離」最大的煩惱，「她」想考外公外婆任職的大學，想拿著成績單找麻媽媽多要幾條裙子。

在林蕭離看來，這簡直就是進了蜜罐子。

「寶貝！」

女人的聲音忽然從不遠處傳來。

林蕭離眼睛瞬間充滿亮光，連忙朝著那人看去。

女人朝她走來，是小說「林蕭離」的媽媽。

女人穿一條深色長裙，踩著休閑平底鞋，一手拎著一個購物袋，一手打著雨傘，高挑的身形在人群中出類拔萃，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小傢伙，你怎麼把自己弄這麼濕？」

林雨薇將手中的傘遞給面前的林蕭離，從兜里取出一塊乾淨的白手帕輕輕擦著「女兒」稚嫩的臉蛋，嘴角帶笑，語氣溫柔。

「好多人呀，你猜猜我今天買了什麼？」

從來沒有誰和她距離如此近，她是孤兒，上學放學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家長會只有她的桌子空著，從來沒有感受過父母的愛，臉上的手帕帶著海風的香氣，讓林蕭離不覺有些愣神。

明明是第一次見，可眼前的女人給她的感覺卻是，她就是她的媽媽。

「猜不到吧？」

林雨薇揚揚眉頭，帶出一絲俏皮的得意。

「我今天買了羊肉和底料，我們今晚涮火鍋。」

輕輕捏捏女兒的臉蛋。

「不過我沒有買奶茶，你還在長身體，少喝點那個。」

林雨薇這才注意到身旁的大嬸和顧淵，然後笑眯眯的說道。

「王姐，我買了點乾果，你拿點回去，還有麻辣豆乾你也帶點。」

「那怎麼行啊，哎喲，哎喲，你可太客氣了，大城市的人就是不一樣！」

王大嬸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的湊到林雨薇身邊，穩穩的接住了她遞過來的東西。

「是有什麼活動嗎？這麼多人。」

林雨薇看了一眼圍觀的人群，好奇的問道。

王大嬸擠眉弄眼的指指顧淵。

「還不是……」

守著孩子面她也不好多說什麼，扯扯林雨薇的袖子。

「咱們去那邊說，我得好好跟你說說，那爹當的可真不是個東西，還得多虧了你家小離說了句公道話……」

聽到女兒的名字，林雨薇有些驚訝，讓林蕭離等她一會兒，便跟著王大嬸聽熱鬧去了。

「哦對，小顧，晚上來阿姨家吃飯！」

臨走前不忘沖顧淵揮揮手。

顧淵幫忙搬家的畫面一晃而過，林蕭離這才想起來，她和她媽剛搬過來的時候東西多，街坊鄰居都抱著胳膊看熱鬧，只有面前的少年擼起袖子，踏踏實實的幫助她娘倆。

林雨薇對顧淵的印象很好，乾乾淨淨的小夥子，不僅有好看的皮囊，連內在的靈魂都謙虛有禮，總是建議女兒多和他接觸，畢竟都是同一所高中，林蕭離剛來這邊，一起上下學也有個伴。

「男主……哦不對，顧淵，晚上來我家一起吃火鍋。」

林蕭離乾枯許久的心臟被突如其來的「母愛」澆灌，看向少年的眼神都熠熠生輝。

「不了，等他們回來我才能走。」

少年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剛乾完兼職就被堵在了這兒，嗓子又干又痛。

林蕭離被他炙熱的眼神看的有點不好意思，微微偏了偏頭，輕聲說道。

「那……好吧，一會兒我跟……跟我媽說。」

十幾年從沒喊過的稱呼，林蕭離既陌生又熟悉。..

懂事之前她每天都希望有一對父母突然出現，告訴她他們是她的父母，很愛她，要帶他離開，就算家裡沒錢，生活條件不好，沒關係，她可以不吃麵包，不喝牛奶，甚至可以不上學……

所以說小孩就是異想天開，現在想來，當時的想法真是既幼稚又可笑。

林蕭離突然有些傷感，她以為穿書是一件令她難過的事情，可是她有「媽媽」了，還有愛她的外公外婆，對親情的渴望讓她的內心有些刺痛。

之前的「林蕭離」去哪了？

消失了，還是去了她那個世界？

她能回去嗎？

她……該回去嗎？

煩躁驟長，林蕭離胡亂的抹了一把臉。

「怎麼了？」

顧淵微微低頭，看著少女有些泛紅的眼角與鼻頭，語氣溫和，眼神卻如一灘死水，毫無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