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非死不可
題安回到審訊室,雖然他基本可以斷定,兩個案件不是同一個案件。
但他還是決定,再審問一下程凈,看看還有什麼線索可挖。
題安看到柵欄那頭的程凈眼睛紅紅的,顯然昨晚並未合眼。
題安明知故問:「昨晚睡得怎麼樣?」
程凈低著頭,並未回答題安的問話。
「你,認識劉麗嗎?」題安問。
程凈抬起頭,幾乎沒有思索,很快地回答,「我不認識叫劉麗的人。」
隔了一秒鐘,她又問題安:「請問您,我的案子,與叫劉麗的人有關嗎?」
題安沒有回答她,在沒有調查清楚劉麗的身份之前,他還什麼也不能透露。
「跟我詳細說說你和小偉之間的事情。
不要漏掉細節,尤其是案發當天,你將小偉推下山崖的時候,確定他死了嗎?
還是只是你的臆斷?」題安繼續問。
程凈想了想,然後說:「當時,我推了他,他仰面倒下去。
我看到他後腦勺著地,一下就昏迷了。
我當時太害怕了,不敢多呆,趕緊就走了。
我知道,這麼陡的山崖,掉下去一定凶多吉少。
至於我和小偉......我和小偉,小時候在一個孤兒院里長大。
他的眼睛很大,因為很瘦,所以眼睛顯得更大。
長長的褲子總是拖在地上,褲腳都磨爛了。
不過,我們孤兒院的衣服,都是社會愛心人士捐的。
不會正正好合身,有衣服穿,我們就很開心了。」
題安問:「你們是同時進的孤兒院嗎?小偉有大名嗎?」
「我不知道小偉的大名。
從我記事起,我就在孤兒院了。
我在孤兒院的名字是小寒。
聽孤兒院的老師說,我是在很小的時候,就被放在孤兒院門口的。
那天是小寒,所以我的名字就叫小寒了。
我不知道小偉是多會來的,我甚至沒注意過,孤兒院有小偉這麼一個人。」
「那你第一次見他是什麼時候?」
「我第一次見小偉,就是我們在受那些壞孩子欺負的時候。」
「你小時候經常受欺負嗎?他們怎麼欺負你?」
程凈眼眶有點發紅了,點了點頭,「孤兒院只有幾個老師,老師更多的,是管那些聾啞孩子殘疾孩子。
我們這些健全的,就是只管吃飯睡覺,然後就像隨便撒在田裡的種子一樣,自己生長。
孤兒院的玩具很少,而我們這些小一點的孩子,就是大孩子的玩具。
有幾個大孩子,他們最喜歡的遊戲,就是土豆土豆和魚兒魚兒。」
「什麼是「土豆土豆」和「魚兒魚兒」?」題安好奇地問。
程澈突然像被人扼住喉嚨,不得動彈。缺氧一樣,大口呼吸,嘴唇和臉色瞬間變得青紫,像馬上就要窒息。
題安隔著柵欄喊:「你怎麼了?需不需要醫生?」
程凈捂住胸口,張大嘴巴喘了一會兒,似乎有些好轉。
題安知道,對面這個女孩小的時候,在孤兒院一定受到了很殘忍的待遇,才會使得她一談起這個話題,就立馬想起當時的感覺。
隔了很久,題安才試探地問她:「能否繼續接受詢問,如果那段經歷太痛苦,可以只談和小偉的部分。」
程凈擺擺手,雖然聲音還是有些虛弱,但還是回答:「謝謝您,我沒事了。可以繼續。
您問我,什麼是「土豆土豆」和「魚兒魚兒」。
我可以告訴您。
我們孤兒院的後院,有不知哪年挖出來一個棺材,但屍骨什麼的都沒有了。
那棺材一直就在土坑裡,也無人問津。
土豆土豆,就是把人推到棺材裡面,那些大孩子鏟上土,把棺材埋起來。
我們孤兒院有個水溝,魚兒魚兒,就是把人的臉,按在水溝里,直到那個人不再動彈。」
「啊?」題安只覺得毛骨悚然。
在他成長的世界里,從來沒有接觸過這樣可怕的事。
小孩子的「惡」,可能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惡。
這樣的惡來自於無知,來自於人性中與生俱來的物競天擇。
強者壓制弱者,恃強凌弱的惡。
來自於他們,從來沒有見過愛的模樣,被人愛,被人呵護的感覺。
他們的惡純粹,原始,理所應當。
題安小心翼翼地問:「你和小偉第一次見面,就是受那些孩子欺負的時候對嗎?他有幫助你嗎?」
「我和小偉的第一次見面......
有一次,我被那些大孩子推倒埋在那棺材里,氧氣一點一點消失,我的胸也越來越悶。
我感覺自己馬上就窒息就死了,神志也有些不清楚。
恍惚中,我突然看到一個人的臉。
也許是太害怕了,我都沒發現,被推進來的,還有一個孩子。
他喊醒我,我打了個激靈,用盡全力和那個孩子一起用力往上推棺材板。
其實那些大孩子,雖然那時候看起來很可怕。
但他們畢竟都是小孩,土層也沒有多厚,我們用力向上推了幾回,棺材蓋就打開了。
我和小偉用力爬出棺材,大口大口呼吸著外面的空氣。
我們倆都沒死,真是慶幸。」
「孤兒院的老師院長,不管這些壞孩子們嗎?」
「那些大孩子在欺負一個更小的孩子的時候,那孩子溺水死了。
所以老師狠狠批評了那些大孩子,並罰他們不準去院子里和水溝旁。
所以後來,我沒有再受那樣的欺負,只是被拽頭髮,潑水那些......還好。」
題安也鬆了一口氣,聽程凈講述的時候。他感覺自己胸口,彷彿壓了塊大石頭.
他也有那種令人恐慌的壓迫感。
「那從那件事以後,你和小偉是不是經常在一塊兒了?」題安回歸主題。
「沒有,小偉總是獨來獨往,不跟任何人交朋友。
他最喜歡的遊戲是在紙上畫一幅畫,撕成小塊兒,然後再拼起來。
我知道,小偉救了我一命,我該謝謝他.
有次我看到他一個人在台階上畫畫,我就把偷偷攢的,只有在過年時候發的糖塊兒,放在了他的畫上。
當時他抖落了畫上的糖塊,繼續畫畫,沒有理我。
但是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穿衣服的時候,我兜里的糖塊又回來了,我知道小偉沒有接受我的感謝。
我想,小偉在來孤兒院之前的家庭一定很好,畢竟糖塊兒,在那時孤兒院的孩子們眼裡,是人間美味。
他竟然能拒絕,說明他以前經常吃,不怎麼稀罕。」
題安問:「對了,他畫的什麼畫兒?」
「我記得他畫了一個女孩吧,穿著裙子,帶著蝴蝶結草帽,也許是他的姐姐或妹妹吧。我不確定。」
題安腦中突然出現一個問題,他問出了口:「小偉既然救過你,你為什麼還要殺他,他做了什麼,令你非殺他不可的事情嗎?」
程凈低下了頭,隔了一分鐘,像是在想答案。
突然她抬起頭,目光裡面竟然有了一點決絕和殘忍,「對,他非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