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〇)欲婚不成

(一〇〇)欲婚不成

眼見著安將飛走了,「爹從頭到尾也沒答應,尚烈還一團火一樣等著同意。」夕弦想到這兒,不禁咧開嘴無有顧忌的大哭起來。

瓢潑大雨中,夕弦滿臉的水汩,有雨有淚。

阿左看著大哭的夕弦道:「小姐,安將已走,小姐起來吧。」

夕弦依然跪在地上,此時的地已是泥水成汪,夕弦的衣裙,近地尺高已然濺得滿是泥漿泥坨兒。

見夕弦未動,阿左硬從地上架著臂扶起夕弦,把她扶到洞中避雨。

這洞里,可真乾淨,連根燃火的木棒都沒有。夕弦坐在石頭上,渾身的濕衣全沾在身上,還在抽噎地哭。猛地夕弦「阿嚏……阿嚏!」打了倆噴嚏。

阿左意識到:「不好,這要是病這兒了,什麼都沒有。若是等雨停還要耽誤時間,不如——」

阿左來到夕弦身旁,道了句:「小姐,得罪了。」一把抱起夕弦。

夕弦停了哭,驚訝地叫道:「你幹什麼?!」

「送小姐回去。」

夕弦短暫地愣了下,想:「回去?」她大叫:「我不回去!不回去!」說著哭道:「我怎麼見尚烈,我怎麼跟他說啊,嗚……嗚嗚……」

阿左看著懷裡哭著的夕弦,喉頭滾動,「那我先送小姐去客棧吧。」說著飛身,抱著夕弦從洞里衝進滿天雨彈的空中,直到一個晴朗的小城客棧無人側巷,才落下身來。

「我去給小姐買身乾淨衣服,很快回。」進了客棧的房中,阿左對夕弦道。

阿左料對了,夕弦病了。當他托著衣服回到房間,夕弦倒在床上已經開始說胡話了,「爹,尚烈,不,他很好,爹,死,答應,弦兒……」

阿左趕忙求人,請了個女眷幫忙給夕弦換下了濕衣服。阿左出來到街上,邊在有日影的地方走邊嘴裡念道:「伴更鬼,伴更鬼快出來,鬼族外干求幫。」

伴更鬼是每日夜裡陪伴打更人的鬼。

走不到一條街,就聽耳邊一小聲,「!」

在一棵近牆的樹下陰影里,伴更鬼出現了。「伴更鬼,此處最好的醫者在何處?」

客房內,醫者給夕弦摸完脈,阿左在一旁道:「小姐心愿受阻,又大聲哭泣,更淋了暴雨。」

「嗯,吃下藥會好的,只是要少思。」

夕弦的身體素質真是挺好,三天過後,已無大礙,就剩有些虛弱。

為了鞏固,葯繼續吃,這是中午過後,阿左端著葯碗進來,「小姐。」就見夕弦抱著膝坐在床上,心想著事,一動不動。

「小姐病剛愈,要少思靜養。」阿左靠近到床邊道。夕弦轉頭看了阿左一眼。

「小姐,喝葯。」

夕弦轉回頭又恢復成剛才的樣子。

阿左看著夕弦,那頭髮幾日來也沒梳,亂亂地垂著,一副世事皆與我無關的模樣,阿左把葯往前更遞了一些,「小姐,無論如何,先把身體養好,再想打算。」

哪知這回夕弦猛扭過頭,問:「還有什麼打算,等他死就是所有人的打算!」

阿左端著葯碗,愣過後快速地眨眨眼,關切地勸道:「以後的事留給以後,小姐還是把葯喝了,再不喝就涼了。」

夕弦瞪著阿左,忽然,她有點吃驚:「怎麼他的眼神……」她看到阿左注視她的眼神,特別的溫柔,特別的專註,那種眼中散發出的關心如此真摯,好像她是他的……這眼神如此熟悉!忽,這雙眼睛霎時變換了形狀,那是尚烈的眼睛,那眼神竟一模一樣!

「莫非,他喜歡我?!!」夕弦既吃驚又確定。

她趕緊撤回目光,抬手接下藥碗,將葯一飲而盡。

阿左接下碗道:「小姐因病困這房,如若可以,阿左幫小姐整理一下,活動活動,外邊很是溫暖。」

「不必,你下去吧。」

夕弦靜坐房中,「不錯,以後的事以後說,我應當好起來。」

第七日,夕弦道:「我沒事了,退房吧。」

夕弦沒有飛,她從這裡開始步行,阿左就在後邊十幾步遠處跟著,一前一後,穿過山林,淌過河流,走過街市,宿過樹上,一直步行走回碧山鎮。

這一路夕弦就在心裡想,可怎麼對尚烈說呢!還有尚烈聽了什麼反應,他應該是瞬間憤怒爆發吧!唉!我們以後怎麼相處,會不會他立刻和我分手?!……

到了碧山鎮,從她出來那天算,剛好一個月,夕弦就在橋那邊的小市場來回走,這眼到了近前,夕弦越發不敢面對尚烈。

過了中午,她走累了,抱著一封糕點和兩個芒果上了橋,來到橋這頭岸邊的草地上坐下,——這三年,閑暇時尚烈和她常在這共坐說話。

夕弦看著波光浮動的水面,「爹,您怎麼就不能成全女兒呢!如果就因此分手了……」她想到萬一和尚烈分開——心裡不由自主地就抽疼起來,口裡一酸,眼淚泛上眼眸,夕弦用手帕抹眼淚,越抹越止不住淚多。

「夕弦?!」一聲驚訝的叫聲。

夕弦一下定住,這聲音再熟悉不過,是尚烈!

尚烈從後面邊走到夕弦身旁邊道:「我就看像你,怎麼還換了身衣服?你坐這兒幹嘛?回來了不回去見我。」說話間,尚烈停站到了夕弦對面。

看到夕弦眼掛淚水,尚烈暴叫:「你怎麼哭了?!夕弦!誰弄的?!我殺了他!!!」

夕弦忙站起來,看著尚烈,抿了抿嘴,「你,不能殺他。」接著,夕弦的淚剎不住了,噼里啪啦落下來。哭著叫道:「尚烈——」

尚烈愣愣地看著夕弦,小片刻后,疑問道:「是,你爹?」

看夕弦的眼神,尚烈知道他猜對了。

尚烈凝視著夕弦,探問道:「他,不同意?」

夕弦眼掛淚珠微微發抖地注視著尚烈。

這一瞬,尚烈覺得眼前的一切一下暗了。他身形晃著退後了兩步,他很沮喪!很難過!他的眉目抽動,他也想哭,可他極力的控制著。他不想讓對面的夕弦看出來。

片刻后,尚烈故意擠出一點笑容,道:「你先別急著哭。」說著上前來拿了夕弦的手帕給夕弦擦眼淚。「我猜,一定是你沒把我誇得足夠好,這樣,你帶我去,現在就去,我去和他說。」

儘管尚烈儘力表現得不讓夕弦看出他的難過,但是喜歡的人怎麼可能連對方的情緒都察覺不到!

夕弦看出了尚烈的難受,那難受是從心裡出來的,尚烈笑著,越是這樣,夕弦越知道尚烈心裡那難過得沉重。一時間,夕弦的難過也又重了一重。

「尚烈,」夕弦哭道,「他飛走了,我不知道他在哪兒。」

尚烈又是故意笑道:「那就先不去,咱先不哭了好不好,給我講講,你是怎麼說的,為什麼不同意?」

夕弦斂住哭泣,道:「我爹沒在鬼族,他在凡界,我去找爹三次了,他都不同意。」說著看向尚烈,「前兩次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我想勸爹同意了再跟你說,沒想到……」

「那他對我有何不滿意之處?可說為何不同意我們在一起?」

夕弦眼望著尚烈,心道:「你會死,可我怎麼說,我不能說啊。」這樣夕弦就有點愣愣的。

「夕弦,怎麼了,說話啊,我哪裡不好,配不上你,說話啊。」尚烈抱住夕弦的兩臂。

夕弦回過神來,憋了一會兒,仍然說不出口。尚烈等不到夕弦的話,自己苦笑一聲,「我好像知道了。」尚烈鬆開夕弦,一轉身和夕弦並排望向河水。

「我在天界時橫行霸道,欺人無數,名聲很不好,一定是你爹聽了傳言,認為我不可託付,我之前就想到過。——想不到我以前做的,趕到這兒阻我。」

「夕弦,我的確對別人不友善,脾氣也有點壞,可是我敢保證,絕不會像對別人那樣對你,我會一直對你好,照顧你,保護你,誰敢動你一根毫毛我打死他!」

「尚烈,我相信你!」夕弦扭頭看著尚烈。

四目相對,尚烈一下抱住夕弦的頭,聲音有些顫地道:「不會離開我,對嗎?」

夕弦一聽,就懂,原來尚烈和她一樣,怕不同意后就是分手。夕弦眼珠又包上了淚,她笑了。尚烈一下親在夕弦嘴上,兩個人都些發顫,緊緊地抱著對方,像怕一鬆手就人不見了一般。

夕弦被尚烈牽著手,回到小院,一進門,院中弄菜的柏婆婆抬頭就發現夕弦有變,「阿弦,怎麼了這是?」

尚烈倒是沒遮掩,「她爹不同意我們成親。」說完拉著夕弦往裡走去。柏婆婆自語地道:「原來是她爹不同意,我還一直以為是你家人不同意。」

夜晚,尚烈和夕弦在黑暗中誰都沒睡著。尚烈住的是外屋,夕弦住的是裡屋,這是個套屋,三年來,尚烈和夕弦一直這樣住的。

夕弦已經把三次見安將的經過講給了尚烈,但對話只簡單地道「始終不同意」。「爹最後道:『我不管你了,你想咋滴就咋滴,我走了,以後不要來找我!"就冒著雨飛走了。爹的意思應該是,我跟你在一起,他就與我斷絕關係。」

尚烈靜靜聽著,「我不管你了,你想咋滴就咋滴」這……尚烈起初聽沒反應過來,可片刻似是捕捉到什麼關鍵點,透過窗格紙映進的朦朧月光,他臉上竟浮現出一抹笑意。

一晃幾日過去,尚烈和夕弦又如以前一樣,恢復了情緒,照常生活。可是柏婆婆則這日強硬地先後把他倆拽到上屋,柏師傅也在屋內坐著喝茶。

「阿烈,這幾日我和你師父商量好了,現在就問你一句,你想不想娶阿弦?」

尚烈道:「當然想娶。」

「阿弦,你想不想嫁阿烈,現在可不是害羞的時候,你聽好,你若點頭,我們老兩口就給你們把婚事辦了。說起來,我們也是你們長輩,你爹不同意,是他沒看到阿烈多好,這阿烈又勤快,又本分,又對你好。你想嫁,婆婆就給你辦婚禮!如果哪天你爹來了,老太婆我去跟他說,這姑爺嫁得沒錯!」

夕弦聽言內心狂跳,欣喜地對著柏婆婆就笑著低下頭。

「好嘞!——老伴兒,兩個孩子都同意,這樣,這三天咱們就採買,三天後,就給你倆辦婚禮!」

屋外,黑鳥阿左一驚:「結婚?三天後?」他思忖著,「大祭司交代不讓他倆結婚,可是我這回去報告再回來也來不及啊!這可怎麼辦!」

他看了眼對面不遠處的黑鳥初一,那初一悠閑的樣子,好像根本不擔心似的。

「如果要破壞婚禮我可怎麼破壞,我真要破壞他倆婚禮嗎?」阿左心中很是糾結。

夜晚,河邊,尚烈拉著夕弦的手,兩人坐靠著。夕弦道:「婆婆真是果斷。」

「是啊,我們若是順利拜堂,那可多虧了他們老兩口,還有你爹。」

「我爹?」夕弦驚疑地問。

「是啊,多虧他沒把你扣住。」

夕弦聽言也覺得:「還真是,爹可能當時沒想到。」

尚烈道:「我們結婚,我是不是應該給你那叫聘禮還是彩禮,我不清楚,這兩個是不是一樣的?」

夕弦笑道:「還真是個青澀生瓜。」

「你說我是生瓜?」尚烈笑著抱住夕弦兩人側倒在地,「我現在就變熟瓜。」

尚烈凝視著平躺在地上夕弦的臉,伸手輕撫著,慢慢低下頭,親上夕弦的嘴,夕弦用手環住尚烈的脖頸。

一聲大叫:「嘿!小心著涼!」尚烈猛抬起頭,一看就在十步遠處一個中年漢子托著煙桿,正看著他和夕弦。天上的月光還給他那黑圓的頭打出一個光影輪廓。

這人也識趣,說完站起身,搖著煙袋桿走了。

尚烈和夕弦坐起身,岸邊只他兩人,可也沒再做熱。

天上一盤明月,欠一點就圓全了。

尚烈道:「你要什麼?」

「什麼?」

「就是那個彩禮。」

夕弦「嗯~」了聲后,道:「咱們在凡界辦的,自然走凡界的習俗,不如你明天問問婆婆,我也不清楚。」

停了會兒,尚烈問:「你們鬼族娶親是什麼習俗?」

夕弦道:「我們鬼族是這樣的,如果男孩子相中了女孩子,他就會采一百種顏色的花,紮成一束,在上面放上定情信物,然後來到女孩子面前求婚,如果女孩子同意就會連花和信物都收下,如果不同意就把花束里的一支白色的花抽出來,感謝男孩子的傾心愛慕——」

「那我也應該給你個定情信物,你喜歡什麼信物?」尚烈思忖道。

夕弦看向尚烈,甜甜地道:「你給的,都喜歡。」

接下來的日子,就見小院里忙碌起來,先是運進新的被褥和生活用品,然後就是紅綢裝飾起了新房,接著備好勁放的食材和酒水瓜子糖果,喜帖寫好散送同村人。

第三日白天,尚烈夕弦,柏師傅和柏婆婆一同上街,採購新鮮的食材,做最後的準備,迎接明天的婚禮!

柏師傅還雇了個人推著小車,裝物品一同行進。一行人沿著商街走著,車上漸漸裝得滿了。

「再買幾條鮮魚,今晚先炸出來。」柏師傅道。

「對,還有調料得買些,家裡的不夠用。」

一行人拐進進市場,買了鮮魚,又買了調料和鹽,往前走著,市場人影絡繹。此時,尚烈夕弦和柏婆婆在前邊走,間隔了有十步遠,柏師傅和運貨人小車在後邊。

初一在天上看著,這些人漸漸接近市場牌樓,近了,就是此時,向下猛一推掌。隨即「刷」變成一隻鳥飛走了。

就聽「咔咔!!!轟!!!」市場的人誰也沒防備,就覺腳下猛地幾震,尚烈就覺一團煙塵從後邊衝來吞沒了大家,他轉身看去。

「呀!!!」就見市場牌樓斷為幾截兒,巨大的物塊砸在地上,尚烈眼睛猛地睜大,「師傅!!!」

如尚烈一樣,市場上的人呼喊著奔向砸到地的牌樓近前,那下邊……

尚烈奔到柏師傅跟前,柏師傅只有少上半身看得到,肚腹之下都被壓在牌樓底。身前地上一片血。

柏師傅用右手抓住尚烈,用最後的氣力說道:「釀、酒。」頭一歪,就死了。

夕弦和柏婆婆也奔到跟前,柏婆婆一看,痛徹骨髓地嚎叫道:「老伴兒——!!!」撲在柏師傅身上,「噗」一口鮮血噴出,不動了。

「尚烈,快,快救師傅和婆婆。」

尚烈抱住柏婆婆把她扶坐起來,一看,柏婆婆口邊滿是鮮血,臉色確青,尚烈用法力一探。

「婆婆肝膽俱裂,已經——」

「你把她救回來啊?!」夕弦焦急的道。

「師傅身體已毀,再難回天。婆婆就算活下來也是痛苦相伴,不如讓他們結伴走吧。」

市場這處不斷有人從四處趕來,哭聲陣陣,哭被砸死砸傷的人。人們合力抬開牌樓斷塊,把屍體運到一旁。尚烈站著默默地看著面前,連同雇來的運貨人,三具屍體。

運貨人的屍體很快被他的家人領走了。

小院中,四處紅綢纏繞,堂中間,柏師傅和柏婆婆兩具屍體並躺著。

看著這景象,尚烈淚水上涌。尚烈可不是愛感傷落淚的人,——本來是要辦喜事的,現在,買來的東西辦了喪事。

尚烈一根一根解下紅綢,拆下喜字。他親自下廚,給前來的賓客做菜,他靜靜地跪在地上,給柏師傅夫婦守夜,戴孝。

三年來,柏師傅手把手地教他做酒,竅門秘訣毫無保留,尚烈和柏師傅真是處出了感情,「他雖是凡人,但是對一道很是精專,我敬佩他,如果不是因為辦婚禮,師傅和婆婆今天就不會去市場了。」

青山上,尚烈和夕弦一起跪在墳前。

「釀酒。」尚烈心裡不斷地重複著這兩個字。

尚烈和夕弦兩個人誰也沒再提成婚,日子一天一天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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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天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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