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二)困陣掘思
一出彩華殿,一頂巨大的黑紗從天罩下,把六個人和尚烈都罩在裡邊。前邊鬼兵開道,尚烈一夥就像一個移動的蒙古包走去了東福宮。鬼民們都疑惑地看著他們經過,猜著裡邊是什麼。
尚烈在裡邊不停喊:「放開我!放開我!」可在黑紗外根本是無聲可聞!
進到東福宮大廳,黑紗飛去,六個人的陣牽著尚烈來到廳中央停站住。就見隨在後邊的初一在入門裡的柱下抬起花盆,往花盆底那花架座面兒一摁。
「吱嘎嘎嘎……」尚烈仰頭,順著聲音來源,就看到頭頂這東福宮廳頂裂了開來。那是一個夾層,六個面,平旋著,像一朵展開瓣子的花。隨即裡邊露出閃著螢綠光芒的線條,是一個陣。
尚烈並沒什麼感覺。
待陣全露出來穩定了,初一道:「你們可以退下了。」六個圍著尚烈的鬼兵邁步離去。
尚烈這才明白,原來那陣就是剛才這六人結的陣,只是六人的是能活動的,這個是死的。
尚烈往東走出不去,往西走出不去,最後發現,只有這陣正中下邊兩間屋般大小的範圍他可以活動。他也終於發現,這廳是故意設計過。看,這小小空間里,有張床,床頭有個桌,有一張椅,床尾有一盆花,有個小魚缸,裡邊一條魚。
上次住東福宮時,他住的是側邊卧房,這廳里也是這般擺設,只是當時並未深思察覺,現在看,哪有把床擺在大廳的!這裡說是宮殿,實則這是個監牢。
尚烈站在陣里,初一站在陣外。兩個人,隔著丈許的距離。默了會兒,初一道:「太子,若有什麼吩咐儘管開口,初一隨時照應。」
尚烈看著初一,冷嘲熱諷地道:「你們還真是喜歡自賤,一個兩個的都來當奴才。」
初一的臉瞬間就黑了,他抬起掌想狠狠閃尚烈一個嘴巴,可是手抬起來,又一握拳放下了。一個猛轉身,背對離去。他去了彩華殿。
只剩尚烈了。他拿起桌上的杯子,往頂上拋,拿枕頭,那腳上的鞋……全都落在地上,那陣沒有半點損壞。
尚烈坐在床上,「我的靈力修為都使不出來,我這不就是凡人了!我可咋出去?!」他終於漸漸平靜了,因為他意識到,鬼族不放他,他是出不去的!
尚烈心裡的恨意和怒火波濤洶湧,可竟然他的大腦也同時平靜得毫無波瀾。
尚烈被送往東福宮離了彩華殿,鬼帝和大祭司緊急商量,要不要直接告訴尚烈。迴轉的初一詳細稟報了些事,比如尚烈為何突然回來。
「誒!就想先有情感再開口,終究又是這情況!」大祭司嘆道。
隔日,鬼帝大祭司二人一起來到東福宮。尚烈懶懶地躺在床上,也不起來,扭頭看了鬼帝和大祭司一眼,又把頭轉回去了。
倒是大祭司抱手施禮道:「太子,陛下和我來看太子了。」
尚烈懶洋洋地:「要說就說點有用的,廢話就別說了。」
大祭司笑道:「太子說的有理,那我們——」
意思是你就躺著聽?
尚烈坐起來,一調身,正襟坐在床邊,看著大祭司和鬼帝。大祭司心道:「這尚烈果然是個聰明的。」
鬼帝和大祭司在陣外也落座。
鬼帝親自開口:「太子細聽。我鬼族自祖神創世便有天劫相伴,此天劫為『墨穹流火",不知太子可曾聽說過?」
尚烈冷冷地答:「不曾。」
「這墨穹流火每隔數萬年出現一次,出現之時,漫天火海,鬼族地表萬物盡毀。幸,創世祖神留下一條破解之法。即,所在天劫出現時,天族的一名男仙肯為我鬼族抵擋天劫,便會使我鬼族保住萬里家園。」
尚烈眼神一挑:「天族男仙無數,為何騙我前來?!」
大祭司接道:「太子有所不知,並非是隨便哪個男仙都可,我鬼族這場天劫厲害,但是我們有傳下來的龜殼預測之法,因此也是可以提前知道發生時間的,同樣,我們也能預測出,能夠抵擋天劫的男仙人選。」
「你是說你們預測我是那個——」尚烈疑問道。
「不錯,正是太子。」大祭司道,但她並沒告訴尚烈,除了他尚烈,還有麒麟和天白也是人選。「實不相瞞,從太子還在天界時,我們就已開始留意太子,待到太子下界,我們便用七寶蛇將太子誘到黑.岩洞,其後的事,太子都知道了。」
尚烈冷冷地問:「你們那個天劫要我如何抵擋?」
鬼帝和大祭司沉默了片刻,鬼帝道:「怕是要太子獻身。」
「什麼?!!」尚烈眼睛猛瞪大一圈。
鬼帝接著道:「原本我們並不想欺瞞太子,但是歷來鬼族在為抵擋天劫求助天族時,幾乎沒有成功過,所以我們只好自行謀划獲取天族男仙。」
大祭司接到:「是啊!我們原打算讓太子在我鬼族生活一段時間,等和我鬼族人民有了感情,陛下再開口請求,不想——,唉!現在據實已告,還望太子看在鬼族蒼生,救我們——逃過此劫,我鬼族全族感激不盡!」
尚烈痴痴地不動。
他忽喃喃道:「你們給我種了符吧?」
大祭司認道:「是的。」
「種的什麼符?」
「是歸引符。」大祭司答。
尚烈在心裡罵道:「靠!我就說!」
昨日從東福宮離去的初一又回到彩華殿,跟大祭司已提前報告了尚烈從夕弦處可能知道了自己中歸引符的事。所以大祭司就承認了。
尚烈馬上問道:「那我回不了天也是你們乾的?」
大祭司道:「這倒不知。——太子久離天界,天族未曾尋找太子嗎?!」大祭司瞞下了給尚烈種禁天符。
尚烈站起來,道:「把符解了!」
大祭司忙安撫地道:「太子不必急著解符——」
「解了——!!!」尚烈吼道。
鬼帝和大祭司沉默不動。
尚烈開始說道:「你們誘我騙我,欺我瞞我,只為讓我給你們擋天劫。你們太卑鄙了!滾!滾!!滾——!!!」
這已經再明顯不過,尚烈明白,鬼帝就是等著他給他們擋天劫,他們是不會給他解符的。
「那太子好好休息,我會常來探望太子的。」大祭司說道。
鬼帝和大祭司走了,尚烈一個人又躺在了床上,「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尚烈滿腦子都是「怎麼辦」。他的心像打鼓一樣「咚咚咚」地跳。他告訴自己:「冷靜,冷靜,不要憤怒,憤怒沒用。」
尚烈開始靜靜地修鍊,一動不動地調息,他知道他靈力修為並未失去,只是封了,他依然練他的最後一個功法。
而停下時,他也不動,他在頭腦里想,想整件事。「他們的話,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
「他們是讓我擋天劫,我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應當問還有多久天劫來。」
「我在天族時就被留意,那是被監視,算計的夠早的。」
「早知道下界殺天白會變成這樣,我就不下來了!」
「沒有後悔葯,還是想辦法!」
「讓別人死擋天劫,白痴啊!」
「騙我!我要同意嗎?」
初一道:「太子,鬼民聽說您回來了,給您送了些吃食。」不等尚烈答言,食盤飛進來,擺滿了整個桌子。
尚烈掃了一眼,——全是他愛吃的!
「把我摸的夠透的!定是鬼帝又下的什麼狗屁令他們才送的!」心道。
繼續修鍊,繼續想。
「若是在此一直等到天劫,我就真的除了擋天劫獻身別無選擇了。我不能待在這兒,我得離開!」
「他們不會放我的,我要怎麼才能出去?」
「怪不得夕弦不讓我回來,她該是知道我回來會被扣下吧。」
尚烈不禁又把和夕弦的對話回想一遍。「她先說讓我問大祭司,后又不讓我回來,最後她又說怕他們殺了她和她爹,呵!她應該是怕我說出她來才不讓我回來的吧!夕弦,原來你關心的不是我,是你和你爹!」
「夕弦到底愛不愛我?!!」
他又把個夕弦的相處從荷塘相遇開始想了一遍。猛地,他又從結尾看到夕弦背上的紋身鑽石回想到黑.岩洞,「夕弦,你從一開始就騙我!若不是我看你,怎麼會被偷襲!都怪你!」
可是心裡又隱隱地對抗辯護,「是你非要找七寶蛇,看到鑽石就停不下來,那洞還不是你自己一步邁進去的!」
「不想之前,不想之前,想怎麼脫身!」
尚烈桌上的菜撤了換,換了撤,尚烈始終一動不動坐在床上。
「我是應該憤怒地對抗他們,還是像想明白一樣答應他們,然後讓他們放我出陣?」
「我的符他們肯定是不會給我解了。我能出陣就行。」
「對,第一步出陣,第二步去凡界,凡界怎麼說也離天族近些,看看找機會到時找哪個地仙幫幫忙。」
他不免又想起天族人誰都不曾找過他。找人幫忙也都沒結果。「我回不了天,究竟是不是鬼族做的?他們不承認,可是這也是後來的事,可天族確實也沒人找我!」
「我要如何離開!!!」
尚烈把葯君逼著他讀的《獲得成功的必要因素有哪些》那本書費力地在頭腦中回想。
「抓住解決問題的關鍵,我想想,我想想……」
尚烈睜開眼,此時鬼族的時間已過去了一個月,大祭司幾乎每兩天就來一次,可是尚烈只是閉目。她說什麼他都不與回應。
這次,初一又把菜移在桌上。
尚烈先開口道:「斷頭飯都是吃一頓,你們倒好,頓頓給我送,生怕我忘了死。」
初一道:「我們鬼族又不是和你有仇,大祭司說過了,是你命數如此。」
尚烈心道:「命數!最他媽不信命數!」
尚烈正吃著,大祭司來了,驚訝地看了眼尚烈,又看了眼初一。
「大祭司,我想了下,你們暗地裡騙我也就騙了,畢竟也是為了你們鬼族。可是現在,我身上都有符了,就別再拿個陣困著我了。」
「太子對我鬼族實在重要得很——」
「你不就是怕我逃嗎!我怎麼逃啊!去了哪兒,符一念我就回來了,還有這些海蜇,」尚烈指著廳里各處的三十二隻雲水母,現在也不藏身了,就在明面上監視尚烈,「看我死死的,我怎麼逃啊。」
「若是太子答應為鬼族擋天劫,我們自會放了太子。」
尚烈撓撓腦袋,「我答應你信嗎?」
「信。」
「大祭司!」初一叫道。
大祭司說罷,走到柱下把花盆下的機關一摁。頂上的陣合上了。
尚烈走出廳中央這處,就見六個鬼兵又站在他周圍。
「大祭司!」尚烈氣道。
「太子想去哪兒,他們會陪你一起去,這樣我們雙方都如願了。」
「不!我不要他們!若是這樣,毫無分別!」
大祭司沉默了會兒,道:「也好,反正太子也離不了我們。」
「就是。」
尚烈出了東福宮,走在街市上,心道:「第一步完成。」儘管他知道,他周圍,飛天雲水母,初一,六個兵都跟著,以便隨時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