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四)厲行細改

(一三四)厲行細改

彩華殿內,初一稟道:「陛下,大祭司,002報告稱:麒麟殺了九弱。007也證實,九弱確實再未出現。游崗也稱,根據仙子們的交談得知,九弱已死。」

大祭司和鬼帝不免都有些驚異,大祭司道:「可知緣由?」

「不知,但據002描述,可能和金朵有關。」

「這可是殺仙,——他還安在?」鬼帝道。

「是的,似乎未受處置。倒是004報,他幾次去道玄宮,有兩次還被打出來。天白卻許久未曾出現。」

大祭司和鬼帝都默不作聲,心下想:這可是奇怪了,這之間是什麼聯繫?

「大祭司,現在九弱已死,007他們監視司水宮的三個崗還執行嗎?」

大祭司道:「天界殺魔蟲時游崗不是損嗎,就讓他們轉做游崗吧。——太子那裡現在如何?」

「一切還好,不過昨日凡界地震,太子的府邸被毀了,他現在四處搜尋散落丟失的家當,在找新地方安身呢。」

「報,安將求見。」

「進。」

安將進殿,施禮:「拜見陛下,大祭司。」

「可是安置處所找好了?」鬼帝關切地道。

「臣回來就是稟告此事,本來臣與小祭司多方探查,已經確定了六處,不想近兩月來,凡界多處頻繁發生地震,更有河覆流熔,山川河流地貌一十二載就變化一回,特別是昨日一場巨震之後,六處毀去其四,臣回來就是想稟明陛下,要找到安置我鬼民擬訂的九處藏山,恐怕陛下要再多容臣些時日,臣定不負所托,完成任務。」.

鬼帝本就焦急此事,聽言后鬱悶道:「天族怎麼趕此時添亂,誒!」

大祭司道:「安將辦事,陛下放心,還有時日,不急。」這話也是安撫鬼帝的。

「那——」安將抬手剛欲施禮離去。

大祭司道:「安將,前些日子,你的右副職來報,說四個多月來,鬼靈數量每日都較往常大量增加,我暫且讓他把這些新生的鬼民都記錄清楚,安將在凡界,可知為何凡界人大量死亡?還有,我們找安置處所是按原來鬼族人口普查確定的數量擬訂的九座山,這些新增的人是怎麼處理合適,如若也是合規的留,恐怕山的數量還得再增。」

安將離開鬼族前,把聚攏合乎規定的青年鬼民轉移管教的任務交給左副職,把留下鬼族人民的日常管理交給了右副職。

安將想了想,道:「凡界的確近來死亡人數大增,原因臣也不太清楚,現在凡界地候不穩,可能進入我鬼界的鬼民還會增加。」說完這些,安將沉默不說話了。

是啊,如果不留,待到天劫之時,極有可能都死掉,不留,再把他們轉生成人——

「陛下,大祭司,我們可以把他們轉生成人——」

鬼帝道:「試過,大祭司沒說,還是會大量死回來。」

安將有些撓頭了:這——

一旁始終安靜的初一道:「陛下,初一有個想法。」

「說!」鬼帝道。

「我們可以把這些鬼投成非人靈,比如魚,比如鳥,而且不只投在凡界,雖然我鬼族掌凡界死生,但是我們的投靈也能是通六界的,此特殊時期,就啟動此法由六界分擔,待到我鬼族天劫過後,若能倖存,再正常專註凡界投靈。」

話音剛落,鬼帝搶道:「好辦法!」

大祭司也喃喃道:「這真是!太久沒有跨界投靈了,我都忘記了。」

這次談話后,鬼族立刻啟動了往六界投靈,變成魚的,變成鳥的,變成蝴蝶的,變成花的,變成蘑菇的,……各種各樣的,把鬼族已經嚴重超量的人口數量迅速降了下來。

麒麟時常坐在葯仙宮的台階上,抱著搗藥罐安靜地搗葯。雖說手在動,卻好像整個人凝固了般。他在頭腦里奮戰。

大山之中,實戰演習的兵士們激戰著,面目猙獰,喊聲震天,山野河谷,處處都是拼殺戰場。

以這戰士們拼殺的場面為背投幕景,前邊是麒麟石雕般靜坐的影像,他們不矛盾,或者說更統一。在麒麟的頭腦中,就在進行一場鏖戰,他要徹底推翻那個自以為是獨斷專行的自己,他要找到正確體現愛金朵的途徑,他在和原來的自己戰鬥。

一動,一靜,共同經歷著時間的流逝。

麒麟每想到一點什麼,就立刻付諸行動改一點什麼。

「金朵,吃飽了就可以停下,兩碗不用都吃光。」

「金朵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金朵不怕。」

「金朵只要恢復健康,麒麟都聽金朵的。」

「金朵一定會好起來的,你好了,我們就回紫霄山看婆婆。」

時不時地,麒麟就走到床邊和金朵說話,身後依然跟著鵝兵和園蛛兵。

在吃飯上,他除了做芝麻糖球,又想出其他同種效果的辦法,比如,把楞一點兒的菜條搭架在碗底佔用飯的空間,或者把腰花魷魚花做成刺棘桶兒放在碗底,再或埋三兩個削成湯圓般的水果球……

為了阻止金朵逃跑,麒麟曾在後山加種了許多樹,麒麟把那些樹都拔了,樹林通暢豁然了不少。

「金朵,我見你已經會走了,不如去宮外散散步。」

「我不逃。我不逃。」金朵坐在床上自顧地說著。

「金朵,後山也能去。」

「我乖。九弱,我乖。」

「金朵,樹我都拔了,你出去看看?」

「我不跑,我是為你好。」

以前,金朵總是想逃開這屋子,千次百次地往外跑,可現在,她再不出這屋子,老老實實地坐在床上。麒麟心中酸苦。

麒麟記起金朵喜歡花,自己受電罰回來后就沒送過。現在,他每日會出去一次,播種和採摘些珍稀嬌氣的藥材,麒麟便又藉此恢復了每日給金朵床邊的水球里換一隻花。不管金朵注意到沒注意到,每天一朵鮮花。

麒麟發現,金朵不拒絕他的聲音,但是人,就很抵制,他一靠近,金朵就不由自主地去抓被子蓋蒙自己,尤其是他的手,喂飯可以,其它時候,他手一伸,金朵就跳起來奔向被子,抖嗦著一疊聲地說「我不跑我不跑我不跑。」

麒麟做了兩個大大的手巴掌把手套起來,他站到金朵面前,「金朵,看,我的手不見了。」

麒麟舉著兩臂。這手巴掌做得胖胖圓圓,比拳擊手套還要大上兩號。和直直的手臂一起舉著,就像兩隻超級大的棒棒糖。

「金朵,你摸摸,是軟的,很軟的。」

金朵沒摸,麒麟收臂自己相互撞撞圓球。圓球相互一碰就擠扁,一離開又復原,金朵眼睛無神獃獃地看著。

麒麟自此,除了喂飯,其他在金朵面前時,都帶著這兩個圓球手套。

「金朵,一會兒我給你沐浴吧,你許多天沒有沐浴了。」

園蛛兵和鵝兵把浴桶盛好水,麒麟看看二人,想想:他們不在,不好,他們在,我怎麼給金朵擦身呢?又看看自己的球手。

「你們在我兩邊,背對著浴桶坐著,看到我即可。」

「金朵,我用仙法,不用手。看好啦。」

一束光射來,金朵衣服自動消失,然後金朵被懸起,輕輕落在浴桶中。就見麒麟抬著圓球手,一塊布巾隔空懸起,開始給金朵上上下下地擦洗。

「九弱,九弱。再吃一口。」

麒麟在邊兒上說著:「洗完舒舒服服地睡覺,今天晚上一定會做個好夢。」

多日來,金朵做的一直是惡夢。這,麒麟很清楚。

每到半夜,麒麟都會被值夜的鵝兵或園蛛兵叫起來。自從第一天來那夜園蛛兵出了主意后,麒麟被啟發到。

他在金朵的床邊,有時給金朵放自然界的聲音,比如松濤,泉泠,有時給金朵放歌聲,小孩子的童聲,優美的女曲,都是麒麟白天搜來的。偶爾也親自為金朵讀故事,那聲音,極其的柔和,是麒麟誒誒啊啊調整練習了很多次斟酌選定的。

每夜,麒麟都陪著金朵直到她恢復平靜再次入睡,麒麟才和園蛛兵鵝兵悄悄地退出來。

金朵已經會走路了,雖然不是特別的靈活,但是金朵總是坐在床上。

麒麟道:「金朵,下床來走走路,活動活動吧。」

「金朵,你已經會走了,總不動會退步的。」

「金朵,走走路有助於你身體恢復。」

可是金朵完全不動,照舊安靜地坐在床上。

麒麟想:我這樣逼著她走,是不是又是我按我的主意在行事?可是這是真的為她好,她本來也是愛動的。

麒麟坐在台階上搗了三天葯,「有了!」

他飛到樹浮山,找了半天,終於用牽引術連住一隻小鳥。「小鳥啊,你別怕,我有件事要求你幫忙。」

「啾啾。」小鳥叫道,好像在說:「你說。」

「我妻金朵很喜歡你的鳴聲,她現在整日不出房間,你能不能每日去葯仙宮去叫一叫,她不出來,你呆一會兒便走,她若出來,你就陪她呆一會再走,當然,我也給你準備了食物和水,你不走住下更好,葯仙宮後山也有樹,我不會把你放籠子里。」

小鳥左右地厾動著小小的頭,黑豆般的眼睛眨了幾眨,「啾啾,啾啾啾啾。」——「行吧,前頭帶路。」

仙界的鳥是通人語的,但是仙,通的是凡界各種不同的人語,大多數仙反倒不知道動物的語言。只有本族仙和個別神仙有通本族語和通動物語的能力。比如火梟就通梟的語言,金鳳通所有鳥的語言。

麒麟一撤法術,小鳥「噗嚕嚕」飛進天空。

麒麟一路往回飛,小鳥一路跟回到葯仙宮,麒麟心裡道:「這小鳥還真幫忙!」

小鳥站在石桌旁那棵上,「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地亮開嗓子鳴叫起來。麒麟抬手在石桌上現出一碟一碗,是米蟲糧和水。

靜靜坐在床上的金朵一下停住,眼睛都不眨。

麒麟來到窗邊,在外邊道:「金朵,這是你最愛聽的鳥鳴,我把窗戶打開了。」窗戶輕輕被撐開,鳥鳴更清晰地傳進來。

「小鳥在樹上,沒在籠子里。」麒麟又道。

金朵一動不動,麒麟看了會兒,走開了,他想:讓金朵慢慢聽吧。

金朵的臉上無聲無息地落下一滑淚。

小鳥每天都來唱一會兒。那一會兒,麒麟化作石頭,卧在窗下,看著那開著的那窗口。

「以前,為了防止金朵逃跑,我把葯仙宮都設了結界,特別是婚房,窗戶全都封住,我不在的時候連門也封住,現在想我做的,真是——太混蛋了!」

直到,麒麟看到窗口慢慢地浮升出一顆黑圓,是金朵的頭!麒麟那一刻心裡狂喜,似乎同時還淚水流淌在心底滑過。

轉眼二十日,吃罷早飯,麒麟再次來到道玄宮。進去宮內,就見月老一人坐在桌案前,在一個空白的冊子上正在書寫。

麒麟跪好:「麒麟拜見月老仙君。」

月老直到把這頁寫完才放下筆,語氣平和地道:「有何事啊?」

麒麟道:「上次蒙仙君教誨,回去我把和您的對話回想了很多很多遍,您說的是對的。我從一開始就以自己的角度出發,怕金朵離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傷害金朵的事,無視她的請求,不顧她的感受。從頭到尾,就沒有幾件做對的事。我想明白之後,就開始改,我給她吃飯現在偷偷換了兩次小一點兒的碗,我搬出去住了,我把窗戶也打開了,我還——」

「行行——」月老打斷道:「你到底要說啥?」

麒麟停住一瞬,道:「我想請問仙君,我都改了就是愛金朵嗎?愛到底是行動還是思想?或者是情感還是態度?還有如果我現在做的是正確的話,我一直對金朵好,她不愛我會轉變成愛我嗎?」

月老心道:「你看他這幾個問題問的!我還長篇大論地跟他說?」沉默了一會兒,月老道:「我先問你兩個問題。你把封她的修為解了嗎?」

「沒有,您聽我解釋,就是分神術和修為我都沒解,只有這兩個我沒改。我想到要解的,沒解是因為我是這麼想的:金朵現在精神失常,如果她忽然躲到哪個地方我找不到她我怕她有危險;還有修為,金朵如果神精不穩,我擔心她打我或者不小心傷害到她自己,——她修為還挺好的。」

月老聽言,心道:「嗯,還算合理。」

「月老您放心,金朵若恢復健康,我一定都解了。」麒麟繼續道。

「那就第二個問題。」月老道:「她恢復了,你給她解了封,她離開你你可想好了,不怕嗎?」

麒麟面上升起一股哀傷,頭也微低下去,「怕,可是只要她能恢復健康,離開我就離開吧,縱然我捨不得。我不要她現在這個樣子,我要她健康,如果現在她能恢復正常,讓我去死我也願意。」

月老眉筆毛不覺往上挑了一下,心中似被撞了一下。他正正身子,端正了一下坐姿。

如果有人高喊著:「為你死我也願意!」難說不是口號,像麒麟這副神態,頭微低著平平淡淡說出這句話,反而更像是發自內心的。

月老沒有回答麒麟開始時問的三個問題,他道:「你先回去,我還有事,明日再來。」

麒麟離了道玄宮,月老揪下一寸長一截紅線,往空中一彈,那紅線便像一根紅蟲遊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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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天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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