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早點兩姐妹
走出警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那個姓張的年輕警察人挺好的,送我出來還幫我叫了計程車,我先回了趟新租的房子,簡單收拾了東西就出門趕去火車站,車票我路上已經買好了,跟公司請假也挺順利的,只是趕假期票不多,只搶到一張綠皮硬座,這種慢車晃蕩到家至少八個小時。放到以往我肯定要抱怨,但這會兒我巴不得擠在人堆里過一夜,反正經歷了這麼多,我正好不敢一個人睡。
上了車如我所願,從車門一路擠過去坐在狹小的座位上,周圍吵吵嚷嚷,在這種環境下即使剛撞過鬼我也不會怕了。
掏出手機看了看,同事劉果給我打了幾個電話,我先把手機改回震動,然後給劉果撥了回去,好一會兒才接通。
「喂,給我打電話幹嘛呀?」我問。
她那邊挺吵,應該是在夜店裡。我想起今天要是不去搬床的話,我們小組本來要一起去嗨皮的。
「聽經理說你請假了,這次出差得我一個人去了,行啊你這麼剛。」劉果說,「經理本來想要我們全加班的。」
「對不住了。」我說,「家裡出了點事……我也遇上點事兒。」
「什麼事啊?」劉果問,「搬床砸著腳了?」
「先不說了,怕嚇著你。」我裹緊外套,實際上是我一想起還有點怕。
「我一法外狂徒怕什麼呀,你說!」她好像又灌了口酒,聽著咕咚咚的。
我皺了皺眉,「什麼法外狂徒啊,你幹什麼違法亂紀的事了?」
「在法定節假日就不休息的人,算不演算法外狂徒?」劉果一本正經地說,「怎麼樣,你怕不怕?我們這一組除了你都是法外狂徒。」
我閉了閉眼,「行了這會兒懶得跟你貧,回去再說。」
「哎你到底怎麼跟經理說的啊他就讓你走了?」劉果問。
「我奶奶去世了我得回老家。」
「行啊你,這次真的假的啊?」
我沉默了一下,小聲說:「是真的……」
是真的。
這會兒才有些悲傷湧上來,我感覺眼睛有點酸,劉果也不知說什麼好了,我說了句「先這樣」掛了電話。
火車咣當咣當跑了一晚上,下車的時候我都快不會走道了。老家的小火車站連廁所都沒有,一出站我就到處找廁所,正找著手機又來電了,是我姐打來的。
「到站了嗎我去接你,別坐黑車啊。」我姐說。
「沒事我自己回去就行。」我說,「我已經出站了。」
「咱們這兒公交車停了,」我姐直接說,「這兒又沒什麼計程車,我還是去接你吧,沒多遠。」
「哦……」
等她的時候我去了趟廁所,然後坐在火車站前面的石墩兒上發獃。老家這裡和我走的時候幾乎沒變化,甚至變得更破舊了,我記得之前這個石墩兒還沒有裂縫呢。我奶奶家所在的小村子很小,以前坐公交車進城要在村口等很久,有時等三四個小時也是有的,大概就是因為沒什麼生意,這些年電動車又普及,公交車乾脆也不去我們那兒了。村裡的人有條件的都在市裡或縣城買房了,我爸媽和弟前也搬到了市裡,大伯和二伯還留在村子里,奶奶走之前的幾年在大伯家住。
沒一會兒我姐尤窕開著堂哥的車來了,她一下車就看見了我,走過來問:「你吃飯沒有?」
「沒。」我抓了抓頭。
她立刻皺起眉,「你自己不知道先去吃點飯么,家裡亂鬨哄的你也吃不好。」
「沒事,剛坐一夜車我也沒胃口。」我忙說。
我姐沒再說什麼,讓我上了車后她丟給我一套孝服,「在這兒換吧,家裡也沒地方換,到處都是人。」
我默默接過來開始換。
從我和我姐的名字上你們大概可以看出,我爸媽生我們的時候處於一個食物比較匱乏的環境,而他們對油炸食品有狂熱的喜愛,我媽告訴過我們姐妹倆,如果小弟也是女孩兒的話,是要叫尤團的。我姐不止一次嫌棄過這個名字,現在我們分開還好,以前上學的時候,學校同學們都叫我倆是早點兩姐妹。但爸爸說名字就是個記號,順口又好記就行。
對了,我們的弟弟叫尤鳴天,出自《詩經·小雅·鶴鳴》中的「鶴鳴於九皋,聲聞於天」,同時諧音是「有明天」,表達了我爸有兒子后對未來的美好期待。
換好衣服后我倆誰都沒說話,看著我姐始終緊繃的側臉,我知道她挺傷心的,由此更覺得自己沒心沒肺。我在車上哭過一會兒后就不怎麼傷心了,我奶奶活了九十多歲了,我覺得總會有這麼一天,自然規律嘛。..
其實我奶奶在世時也不是最疼我和我姐,相反,奶奶早年也重男輕女,我和我姐在童年沒怎麼被她待見過,但後來她年紀越來越大,在我和我姐上中學后,不知怎麼就開始關心起我們倆來。會在周末我們從學校回來時來我們家看我們,給我姐和我塞好吃的和零花錢,有段時間我們那兒發生了拐賣少女的案子,罪犯沒抓到之前,奶奶一到周末就等在我姐和我放學回家的路上,問每個她認識的學生見到我們沒有,生怕我們倆遭不測。
「在老院子辦喪事,大伯兒子馬上娶媳婦了,不好在他家辦。」我姐突然說了一句。
「哦。」我應了一聲。
「家裡沒住的地方,我在鎮上旅館訂了兩間房。」我姐又說。
「好。」我只有點頭的份兒,她總是什麼都能安排好。
她斜了我一眼,「我包里有漱口水,什麼都沒吃還那麼難聞,你昨晚沒刷牙啊。」
「忘了……」
我知道她只是想隨便說點什麼,我和我姐的相處方式就是我聽她數落我,她看我那個眼神也是從小就那樣。但我不怪她,真的,我知道她愛我,我也知道我是真的不爭氣,她以前對我也是抱有過期望的,現在對我的萬般嫌棄都是我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