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張彥澤禍亂汴梁,桑維翰命喪黃泉
石重貴做了俘虜,這才知道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自己的命運掌握在別人的手裡。
他想要幾匹錦帛,換成平時,倉庫管理員早就跪著送上前來。現在不一樣了,倉庫管理員直接黑臉拒絕:「這已不是你的財產了,不可能給你!」沒辦法,管理員還是以前的管理員,但是庫里的綢緞,已經不是皇帝你的了,甚至連「您」字的尊稱都省了。
石重貴又轉向前樞密使李崧要酒喝,李崧雖然沒有當面拒絕,但也是推脫不送:「臣擔心您喝了酒後,會想不開做傻事。」李崧的算盤打得很精明,眼看耶律德光馬上就要進城,他還準備在新朝謀個飯碗,怎麼會和這個前朝廢帝勾肩搭背?這件事傳出去了,成何體統?
石重貴想跟李彥韜見一面,沒承想,這位平日沒一點屁事都要入宮幾十趟,恨不得分分鐘都仰承聖意的寵臣立換嘴臉,推辭「牛仔很忙」,一直沒來覲見。
石重貴的姑姑烏氏公主(石敬瑭之妹,嫁入烏家)重金賄賂開封府守衛,才得以進去與侄子訣別,帶來一些吃食衣物,暫解燃眉之急。姑侄二人抱頭痛哭一陣,烏氏公主回去之後便上吊自殺了。
就連石重貴與太后寫給耶律德光的信件,也必須先交給張彥澤過目,嚴格審查之後,才能發出。
落架的鳳凰不如雞,世態炎涼,人情冷暖。在這一刻,石重貴才徹底明白什麼叫「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也重新認識了自己在別人心中的地位到底如何。往日那些圍在身邊溜須拍馬的小人,如今都像躲瘟神一樣躲著他。
真的是那句話,沒有經歷一些事情,你永遠不知道也不了解身邊的到底是人還是鬼,無論是同事還是曾經的枕邊人。他們的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簡單的幾句話,簡單的幾個動作,簡單的幾個眼神,毀掉的就是別人的一生。
醜人多作怪,還有那幅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添油加醋,以訛傳訛,張嘴就來,隨意詆毀別人的人渣嘴臉,自古以來,也從來都沒缺過。
就在此時,石延煦等人返回汴梁,給石重貴帶來耶律德光的書信,「孫子你別擔心,爺爺不會砸了你的飯碗,會給你找個吃飯的地方。」
石重貴忍不住淚流滿面,心情複雜,彷彿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沒想到,這麼久以來,他受盡冷落和冷眼,得到的唯一溫暖,竟是來自他的敵人---這個「老不死」的干爺爺。
趁著耶律德光還沒到汴梁的真空期,掌握著汴梁生殺大權的張彥澤極其囂張,他一聲令下:「搶錢,搶糧,搶娘們兒」,放縱士兵大肆搶劫。
城內的小混混見此,乘機暴亂,爭先恐後闖入富人家中,殺人越貨,整整折騰了兩天兩夜,各路「英雄好漢」都撈得差不多了,這才收手。
張彥澤住的地方,金銀珠寶堆積如山。投靠契丹后,他一直以功臣自居,沒事就拉著一幫人胡吃海喝。只要出門,他必然帶著數百騎兵隨從,旗幟上綉著四個大字「赤心為主」,場面甚是滑稽。
看到的人都忍不住笑掉大牙,你赤心為誰呢?為皇帝石重貴?你讓他成了階下囚。為耶律德光?他知道你這個叛徒吹的這些個彩虹屁么?
在將這些享樂項目玩得差不多后,張彥澤又將自己的殘酷本性展露了出來。以往與他有仇的後晉人,一個一個地都被他找出來殺死。
他跟高勛曾有過節,有次趁著酒醉,張彥澤直接闖入高家,把高勛的叔叔、弟弟都殺了,陳屍門口,市民們看到不禁不寒而慄。
他還發明創造了一些極其殘酷的懲罰措施,軍中每逢抓到犯人後,他也不問到底犯了什麼罪,只要看著不順眼,就瞪著眼睛豎起中指,意思是從中間下刀,也就是腰斬。然後,犯人就被拖出去腰斬。
張彥澤還看上了楚國夫人丁氏,丁氏是石重貴的弟媳婦,石延煦的親媽。石延煦是石重貴的接班人,帶著降書去見耶律德光的就是他。丁氏頗有幾分姿色,張彥澤點名索取,李太后遲遲不肯給,張彥澤便破口大罵,直接派人將丁氏裝車搶走。
皇子的親媽都敢動,你說張彥澤是不是夠瘋狂夠囂張,是不是活膩了?
確實,他真的瘋了,也是真的快活到頭了,就連對他有舉薦之恩的桑維翰,他也沒放過。
早在汴梁混亂時,有人就勸桑維翰趕緊跑路。被桑維翰拒絕:「我是後晉的大臣,往哪裡逃?我如果逃跑了,對得起先帝嗎?」他照舊每天準時打卡上下班,靜靜等待命運的宣判。
果然,有一天,工作日時間,老桑正在填報履職台賬,張彥澤帶領士兵闖入開封府,大喊:「桑維翰何在?」
桑維翰聽到,厲聲喝道:「張彥澤休得無禮,你有何功,作為一方重臣,國家危急,不能盡犬馬之勞,反而背叛朝廷,甘心為賊,你心安理得嗎?」
「桑維翰不是常人啊,這種情況下,威嚴猶在,不能再見到他了。」看到桑維翰慷慨的樣子,張彥澤兩腿打顫不敢直視,就沒趣地走了。
幾天後,張彥澤又假傳聖旨,以石重貴的名義召喚桑維翰入宮。
桑維翰走到皇宮門口,遇到了李崧,二人很久沒見面,想駐足寒暄幾句。可是,還沒等兩人說上話,桑維翰就被張彥澤派來的士兵強行帶走了。
他知道自己此去凶多吉少,臨行前問李崧:「李侍中主持國政,國家大政方針都是你代替我當權的時候拍板的,如今亡國,反而要我去死,你好意思嗎?」李崧自知理虧,面露愧色,灰溜溜走了。
桑維翰被押到張彥澤面前,張彥澤傲慢地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一臉皮笑肉不笑。
「去年是我從罪人中把你選拔出來,提拔你為節度使,主持重鎮,又給了你兵權,你為何恩將仇報?」面對這個人模狗樣的卑鄙小人,桑維翰諷刺道。
和李崧一樣,張彥澤無話可說,只能下令把桑維翰關押起來。到了晚上,他派人將桑維翰勒死,然後把屍體掛在房樑上,謊稱是上吊自殺。
據史書記載,桑維翰被害時,猶怒目而視,再三噓氣,呼出的每一口氣皆有火光,其熖赤紅,火盡人亡。
還記得前文中,後晉和契丹試圖和談的時候,耶律德光提出,點名要見桑維翰嗎?如今,桑維翰已死的消息傳來,耶律德光不禁感慨萬分,痛心不已:「朕本不想害維翰,為何事情變成這個樣子,他怎麼能做此等傻事?何必呢?」
此話說得不假,桑維翰一直是個「親契丹派」,當年正是他跪在耶律德光的軍帳外哭諫,最終促成石敬瑭當上「兒皇帝」。
耶律德光很清楚,老桑歷來都反對挑戰契丹,他是沒理由去殺老桑的。不過,既然逝者已逝,多說也無益,耶律德光特意交代,定要厚待桑維翰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