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約「老朋友」景延廣敘舊,耶律德光進駐汴梁
張彥澤在汴梁殺紅了眼,不過有一個人卻倖免。他就是前文中我們提到的,曾因「張彥澤殺張式案」跪在地上力勸石敬瑭殺死張彥澤,噎得石敬瑭一句話也說不出的中書舍人李濤。
「我曾向先帝上疏力主殺你,現在特來請死。」李濤看不慣張彥澤的殘暴做法,主動自投羅網,找到張彥澤。
張彥澤一看,還有這等傻子,他既詫異又興奮,熱情地款待了李濤:「中書舍人你今天害怕嗎?」
「李濤今日之恐懼,就如同當年的您。如果當初先帝聽從了我的建議,又怎麼會鬧到今天的處境。」李濤不卑不亢。
「哈哈哈,你有種,我喜歡。」沒想到殺人不眨眼的張彥澤絲毫沒有生氣,反而更加敬重李濤的人品,還賜給他一杯酒。
李濤毫不客氣,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揚長而去。
李濤是張彥澤的仇人,他卻饒了他一命。而桑維翰是張彥澤的恩人,他卻殺了桑維翰。只能說,人性真的很複雜,張彥澤也真的很變態。
就在張彥澤肆無忌憚剽劫汴梁的這陣子,耶律德光也在馬不停蹄向汴梁趕來。
946年底,契丹大軍兵不血刃,就推進到黃河岸邊,耶律德光放出話來,準備趁春節之前趕到後晉首都——開封汴梁。
鎮守澶州的高行周、符彥卿覺得京師都被攻破了,再守這個黃河渡口也沒有啥意義了,又不想學習皇甫遇同志自盡報國,於是便也向契丹投降。
在白團衛村之戰中,符彥卿曾重創契丹軍。如今,見兩人投降,耶律德光責怪符彥卿:「此前你拚命阻止朕南下,害得朕狼狽飈了一把駱駝,現在來投降,是不是晚了點?」
「臣當時只知道為晉主竭力,今日是生死有命,一切看天意!」
「說得好啊,是條漢子!」耶律德光也敬重英雄名將,選擇了一笑泯恩仇,宣布赦免二人。他明白,在晉軍中,像是高行周、符彥卿這樣身經百戰的名將真的不多了,需要好好駕馭,不能隨意殺之。
此前,馮玉諂媚張彥澤,希望自己能帶著傳國御璽呈獻耶律德光,想著如果能留個好印象,他還能繼續當高官。
此時,在黃河岸邊,馮玉將傳國玉璽送到契丹大營了。
耶律德光拿到御璽,仔細端詳,覺得刻工粗糙,質地也很不對勁,不像傳國玉璽。於是,他勃然大怒:「竟然拿個高仿的A貨來騙我,回去告訴我那乖孫子,把真的交出來,爺爺我雖然年紀大了,眼還沒花,不要侮辱我的智商。」
「爺爺您明鑒啊,臣孫可不敢欺騙您。這不是高仿,也不是A貨,當然更不是從秦始皇時候代代傳下來的那枚玉璽。爺爺您有所不知,當年李從珂自焚而死,那傳國玉璽就不見了,想必一起化為灰燼了吧。您手中這個御璽是先帝親自命人刻制,文武群臣都知道,不信您問問。事情都到了今天的地步,臣孫哪兒還敢隱藏國寶,哪還敢騙爺爺您呀?」
耶律德光這才作罷,沒有繼續追究。
石重貴聽說干爺爺到了黃河北岸,就貼心的向張彥澤建議,由自己親自去迎接,以示誠意。
張彥澤壞事做多了心裡發虛,也不便直接拒絕,就派特使密奏耶律德光:「天無二日啊,那有兩個皇帝相見於路旁的,不吉利!」
耶律德光可能被忽悠住了,也可能本來就沒有想見面的意思,又不是日思夜想的人,就派使者給石重貴帶話:「孫子孝心可嘉,爺爺領了,不用來回跑了,爺爺十天半月就到了!」
搞得石重貴很是惆悵不安。
馮玉等組織有關單位又精心策劃,想讓石重貴脫光上身,口含璧玉,手牽綿羊,由高級官員抬著棺材,到郊外迎接耶律德光。就是前文《都是乾兒子惹的禍》中,前蜀皇帝王宗衍曾經演過的那一出。
「此次戰役,全得益於我派奇兵奪取勝利,此次朕不是去受降的,沒有必要。」耶律德光不喜歡這些花里胡哨,也擺手拒絕。
有關官員又建議用「備法駕」的隆重禮儀迎接耶律德光,他也拒絕了:「不搞不搞,朕不喜歡那一套,麻煩!」
隨後,他下詔:「汴梁的文武百官,各安其職,不要驚慌,一切照舊,朝廷制度沿用漢制,大家該幹嘛幹嘛去吧!」
耶律德光抵達相州時,立刻派兵直奔河陽,「御用狗頭軍師」景延廣正鎮守河陽,倉促之間,他沒能逃走,被押到耶律德光面前。
「兩國君主失和,都是你小子從中挑唆。你還大言不慚說什麼十萬橫磨劍,在哪呢,來來來,讓朕也開開眼界!」耶律德光質問景延廣。
「冤枉啊,陛下,啥是十萬橫磨劍,是契丹的最新科研成果嗎,臣怎麼沒聽說,厲害不?」景延廣還不想承認。
「忽悠,接著忽悠?我看你小子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來,出來亮個相吧,小寶貝兒!」
只見耶律德光拍了拍手,請出一個重要證人——喬榮,順便將當年景延廣摁手印的「官方記錄」也從內褲兜里扯了出來。
「繼續表演吧,人民藝術家?你倆當面對質吧。」
白紙黑字,人證物證俱在,景延廣不得低頭,瑟瑟發抖,「我錯了,我挑撥兩國失和,犯下滔天大罪,我錯了……」
「這樣吧,你倒是詳細跟朕說說到底錯在哪了?」耶律德光輕蔑一哼,命人用鐵鏈子把景延廣先鎖起來。每當他承認一件事,耶律德光就給他一根竹板,當景延廣懷裡抱著八根竹板的時候,就心態徹底崩潰。
景延廣匍匐在地,臉貼著地面,這種姿勢就是傳說中的「五體投地」吧,請求處死。耶律德光下令將其關押,以後再做處理。
該抓的抓了,該降的也降了,接下來,就該重磅戲登場了,耶律德光正式進入汴梁城了。
947年正月初一,耶律德光一行抵達汴梁,後晉文武百官齊聚汴州城北,先是向亡國之君石重貴辭別,祝他新年快樂,萬事如意。然後,統一改穿素色衣服和紗帽,迎接契丹皇帝耶律德光。
大家在道路兩旁紛紛跪下,前額碰地,等候定罪。耶律德光頭戴貂皮帽,身穿貂皮大衣,里裡面穿著防彈背心,隨著寒風徐徐而來。
「你們的皇帝有罪,做臣子的,有什麼罪過呢?」耶律德光下令眾愛卿平身,各領原職。
老百姓沒有見過這麼多契丹人,有點驚慌失措。耶律德光進入城門,汴梁居民有些害怕,大呼小叫,場面一度失控。
為了穩定人心,只見耶律德光登上高樓,用並不標準的開封話說道:「同志們,俺也是人,不是怪獸。恁不要害怕,朕本是無心南下,是你們中原人引導俺來的。但是既來之則安之,俺會帶領恁致富奔小康的!」
為了羞辱石重貴背叛契丹,耶律德光封他為「負義候」,字面意思,背信棄義,比李煜的封號「違命候」、孫皓的封號「歸命侯」還刺耳一些,遠遠沒有劉禪的「安樂公」好聽。哎,沒辦法,同樣都是亡國之君,這待遇差別怎麼這麼大呢?
耶律德光想來想去,打算將石重貴安置在黃龍府。當年耶律阿保機吞併渤海國,班師途中病逝於此,據說天空出現了一條黃龍,因此而得名。
「直搗黃龍」的黃龍府,是不是聽起來好熟悉?這裡是「契丹終結者」大金王朝的興起之地。而且,180年後,宋徽宗、宋欽宗一家被金國人俘虜北上,也是被安置在此。
北行途中,宋徽宗見杏花而托物興感,還作了一首絕筆詞《宴山亭》,被王國維稱為「血書」,其中「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鄉何處?怎不思量?除夢裡有時曾去」幾句道盡了思念極苦,衷情難咽,讓人不忍多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