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谷祥雨的名字,是爺爺奶奶取的,在醫院。
他一生下來,他爸,他媽,他爺爺他奶奶一商量,就將他抱到了鄉下,之後父母便奔赴外地,說是要為事業打拚。
鄉下確實好養活,養個孩子,就是多一雙筷子的事兒。
谷祥雨雖說一直是留守兒童,但也不覺得自己可憐過。
那時候,村裡頭各家的一畝三分地確實養活不了一家子人,工廠之類的還沒有發展起來,各家都會出去一個,又或者夫妻兩個一起,到外地打工。
半個村子的孩子,都當過留守兒童。
但谷祥雨不覺得難過,也沒有想過他的父母什麼的,小小年紀大大咧咧,整天在外邊跟著村裡的小朋友瘋跑著玩兒,沒心沒肺。
跟村裡的小夥伴捉耗子,捉螞蚱,拿著家裡的那種比兩個他還要高的大掃帚撲蜻蜓,每年村裡的河水下去,外頭有人一叫,他爺爺奶奶一把都撈不住他,撒歡地就跟人跑到河裡,在一淌混水裡摸泥鰍,挖泥巴摔哇嗚。
村裡的孩子不怕丟,烏漆嘛黑的,玩個捉迷藏,整個村裡都可以躲,玉米稞垛,家裡堆著尿素袋子下頭,有「鬼」的廢院子。
上的小學是幾個村裡圍著的那種小學,一個年級一個班,加上一個類似於幼兒園的學前班,一共就七個班級。
都是農村人,幾乎沒有誰家比較窮,誰家比較富的情況。
不是吃不上飯的年代,也不是城裡的「高科技」玩具容易進來的年代。
班裡有學生表現好了,就能得到老師的一句誇誇,又或者得到老師自己用紅紙裁剪的,五角星,小兔子一樣的小年畫。
有時還會被老師帶著,全班一起到老師家裡的地里刨花生,刨的最多的能得到一個獎狀,學生乾的一個比一個的起勁兒。
谷祥雨小小的一個,待在地里,小臉兒曬得紅紅的,薅一顆花生,就自己吃一顆花生。
老師家種的花生,好像比家裡的花生好吃。
他不是一個好孩子。
這種生活一直維持到他十一歲,算是很大了,上小學五年級。
一年之內,他爺爺奶奶都死了,他的爸爸媽媽得到消息,第一次在還沒有到過年的時候回來,一年回來了兩趟。
然後,帶走了他。
谷祥雨不知道他的爸爸媽媽為什麼非要待在城市裡,明明老家有一個很大的院子,大到能種下一年四季要吃的菜,能種一到季節,就碩果累累的兩棵棗樹和一顆石榴樹。
每年自己家裡吃不完,可以給鄰居吃,鄰居也吃不完,又或者長得太高了,夠不著的,可以留給鳥兒吃。
卻要待在城裡,租一個逼仄的出租屋,一家三口住進去,哪哪都小,轉個身都難。
但谷祥雨沒辦法說,他跟他的爸爸媽媽不熟。
然後就是新鄰居,新學校。
谷祥雨心挺大的,背著一個書包就上學去了,上小學五年級。
同學看著他,眼神很是稀奇,一個個地打量著他,不在乎他會不會覺得不自在。
谷祥雨就往桌子上一趴,不搭理人,他的同桌還以為他一個鄉下人一下子來了城裡,融不進他們,性格也比較靦腆。
總有幾個人,喜歡在別人身上找點兒樂子。
谷祥雨不知道,自己這樣一身老土打扮,連帶著名字都帶著一種鄉土氣息地來到了那個班級里,就已經被幾個人給盯上了。
谷祥雨自己上完課,不知道到哪兒喝水,見樓道衛生間有水管兒,很是自然地當著別人的面兒擰開水管兒捧著水喝。
幾個男生詫異的眼都瞪大了。
谷祥雨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這樣看著自己,也沒有在意,就這樣進了衛生間裡間兒,看著小便池,不知道該怎麼用。
所以他自然而然地看向了身旁的男生,一個五年級就打了鉑金的耳釘,一身名牌頂的上一輛車的男生。
他這樣盯著人家看,自然惹人不快,況且盯的還是這個學校的小惡霸。
只是谷祥雨當時不懂。
他當時穿的土裡土氣的,頭髮也土,沒有一個髮型,盯著人看的時候一雙黑亮的瞳仁很是認真。
注意到那個男生在看自己,谷祥雨跟他對視了一眼,呶著嘴嘟噥了一句什麼,然後他學著那個男生的樣子,解開褲子,有些不習慣地朝著小便池放水。
上課的時候憋壞了,一放水,小臉兒舒爽,放完水就自己回了教室。
谷祥雨喝廁所水管里的水這件事被傳開了,班裡的人一看到他就笑,谷祥雨一開始有些不明所以,問了他的同桌,才知道廁所水管里的水是不能喝的。
他的同桌,杜海,以為自己這樣一解釋,谷祥雨肯定會覺得不好意思,但是谷祥雨沒有。
谷祥雨「哦」了一聲,又問:「那要喝哪裡的水?」
杜海沒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反應,覺得有些沒趣,但他也不是一個多壞的孩子,還是跟他說了。
「可以帶水杯啊,可以泡檸檬水之類的,也可以買水喝,一瓶礦泉水只要一塊錢。」
一塊錢,挺貴的。
谷祥雨的爸爸媽媽沒有養過孩子,不知道孩子該怎麼養,很多地方都沒有考慮周全,就給了他二十塊錢零花錢。
他用三塊錢買了一個最便宜,款式很簡單的水杯,又摸了一下自己的頭髮,認著店門上的字,走進了一個理髮店。
理髮店的老闆很少見這樣小的一個孩子獨自來理髮店,還抱著一個水杯,低著身子笑著問他,要剪什麼樣的頭髮。
谷祥雨很是自然地直接問:「剪頭髮要多少錢?」
理髮店的老闆說:「要五塊錢。」
谷祥雨剪了頭髮,本來就漂亮的五官清晰了起來,理髮店老闆越看越是滿意,最後也只是收了他的那兩塊錢零錢。
谷祥雨沒有跟人說謝謝的習慣,本來都已經抱著水杯走了,但見一個剪了頭髮的姐姐對著一個只是幫自己拿了發箍的店員說了一聲謝謝后,他就不走了。
他走回去,對著理髮店的老闆說:「謝謝。」
理髮店的老闆一愣,然後直接笑了出來,說:「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