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哭

「崽啊。」糯米戰戰兢兢地說，「咱這票子，來頭不小啊，你是從哪裡搞來的啊，總不能是好心人給的吧。」

「有點複雜。」池遇捂臉，「不太好說，別問了。」

反正不是好心人給的。

如果他有罪，請讓法律來懲罰他，而不是把他塞到rf粉絲的包圍圈裡，聽這此起彼伏的吶喊與歡呼。

按照這比賽抽籤的順序，第一輪比賽就有rf。

池遇他們的位置很靠前了，池秋行路過的時候，剛好看見了人群中的弟弟，還衝他們這邊笑著點了點頭。

「沖啊，aki加油。」池遇左邊的男生吼出了聲。

「哎，高興點，朋友，笑一笑啦。」男生轉而用胳膊肘戳了戳池遇，「這種比賽不用緊張，而且rf很強，不用擔心。」

池遇：「……」

在高興了，真的在高興了！

沈欽從後台過來時，也循著池秋行剛剛看過來的方向，往他們這邊投來了目光。

他肩寬腰窄，是標準的衣架子身材，rf金紅色的隊服被他穿出了男模的氣場，外套敞開著，沈欽和平時一樣沒什麼笑臉，目光掠過觀眾席，在池遇的身上停了一瞬，抬手沖他的方向點了點。

「square啊啊啊啊啊！」池遇後面的小姑娘吼得很大聲，「他好像在看我們這邊。」

「square別緊張好好打！」

「小帥哥，快給square加油！」糯米右邊的妹子擰了他一下，「好不容易來一次現場看比賽，不激動一點怎麼對得起手裡的那張票！」

「嗷。」糯米吼了一嗓子，入鄉隨俗，「嗚嗚嗚square加油……」

沈欽像是聽見了他們這邊的動靜，眼睛里閃過點得逞的笑，剛好被池遇收入眼中。

池遇：「……」

作為一支新生的戰隊，rf的人氣雖然抵不上老牌戰隊is，但現場支持率驚人。

rf的職業選手們沒有辜負粉絲的期待，就算是這種商業性質很強的比賽，他們打得也非常認真，很快就以壓倒性的優勢拿下了這場比賽。

而另一邊，對陣另一支隊伍的is卻狀況頻發，選手依次失誤，最終只是堪堪險勝。

雖然身在賊窩，糯米還是很享受線下觀看比賽的過程，他從一陣興奮中回過神來，身邊的座位卻空了。

池遇剛才收到了條簡訊，來自於剛剛打完比賽的沈欽。

[陌生號碼]：甘明生日，有蛋糕吃，愛來不來。

[陌生號碼]：想好了再回復。

池遇原本不想去，他對蛋糕沒什麼興趣，可沈欽難得第二次「盛情邀請」，畢竟這是哥哥的同事，池遇覺得不該拒絕。

過來接他的戰隊工作人員把他領到了後台，給他指了路就離開了。

這裡離休息室還有些距離，池遇沿著堇川體育館的內部員工通道一路走過去，沒看到rf的休息室，倒是在拐角處看到了一個挺眼熟的身影。

is戰隊的職業選手hika。

是他一直都比較欣賞的那個a選手。

池遇一直很喜歡hika穩中求快的打法，也很喜歡hika對於電子競技的態度。

他看過一篇採訪報道，當時還是替補的hika說，電子競技是一群人的青春，是職業選手帶著無數年輕人的期許在向前，每一場比賽都是選手和無數有夢想的人一起在戰鬥，所以要尊重每一個對手，打好每一場比賽。

就是因為這段話，當時的池遇才想試著玩玩這個遊戲，才逐漸開始了解電子競技和陪玩圈。

現在，他喜歡且支持的選手就在他的不遠處，離他很近，近到他還能走上前去打個招呼，或許還能遞一下他自己手寫的加油小卡片。

雖然只有「加油」這兩個字，但池遇也反覆重寫了好幾次。

然而他停下了腳步，停在了面對著hika的不遠處。

is的選手hika，似乎剛剛從賽場上下來，他左手拿著粉絲送的禮物，右手上是粉絲集體遞的加油祈願小卡片，是池遇剛剛在外面看過的那些。

他看見，他喜歡的選手站在垃圾桶前，只留了左手的禮物，右手一揚，把那一摞小卡片扔進了垃圾桶里。

「你……」池遇捏著口袋裡小卡片的手鬆開了。

hika這才發現自己的背後還站著人，驚慌的神色從他的臉上一閃而過，隨即替換的就是冷漠。

「你剛才在錄像嗎？」他冷冷地問。

「啊？」池遇愣了一下，才明白了他的意思，用力搖了搖頭，「我沒有。」

他連手機都沒拿在手上，hika相信了他的說法，臉上的神情稍稍緩和，但還是沒有放鬆下來。

「你是哪家的粉絲？」他問，「你是怎麼跟進來這裡的，這裡的安保到底是怎麼回事？」

hika在說什麼，池遇沒太用心聽，他張了張口，指了指那個碩大的垃圾桶，聲音有些酸澀：「為什麼……要扔？」

「不能扔嗎？」hika平靜地說，「我是職業選手，不是娛樂圈明星，我只需要打好比賽就行，這些東西，對我來說，沒有意義。」

「不要用追星的那一套，來衡量我們職業選手，懂嗎？」hika今晚打比賽的狀態不好，這會兒心情也不怎麼樣，「我們不需要討好任何人，拿成績說話就好了。」

「既然沒有意義……那為什麼要收？」池遇小聲問，「在鏡頭面前收下，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再丟掉，這就是你說的職業選手嗎？」

「你又不是我的粉，你關心這些做什麼？操心太多了吧。」hika有些不耐煩，推了池遇一下，「趕緊走，這邊是選手休息區，不要打擾人了，不然我叫安保了。」

池遇被他推得後退了一步，撞在了一個人胸口，他剛要道歉，被他撞到的人卻先開了口：「嚷嚷什麼？」

「關你什麼事。」像是極其看不慣這人，hika的神情立刻變得有點難看。

沈欽把手搭在池遇的肩膀上，把他往自己的方向帶了些。

「你家粉絲？」hika冷眼看著這段時間的勁敵，「那你管好吧。」

「不巧，我還真管不著。」沈欽神情古怪地低頭看了池遇一眼，「這是我黑粉，當面罵我還不悔改的那種。」

「我還沒來得及揍他。」沈欽有些遺憾地說，「這個可是貨真價值的is戰隊支持者和hika選手的個人粉。」

hika神色微變。

「現在不是了。」池遇抓著沈欽的外套拉鏈扯了扯，「走吧。」

「是往這邊走。」沈欽跟在池遇的身後，在岔路處拎了一下池遇的衣領，把人帶上了正確的方向。

池遇沒說話，默默往前走。

「雖然不是追星，但你這是不是傳說中的脫粉現場？」沈欽有點幸災樂禍地問。

印象中池遇雖然怕他，但還是很喜歡反駁他，每次池遇躲閃著目光跟他抬杠的時候，沈欽都覺得很有意思。

可今天池遇沒說話，就像是默認了他這句帶著點惡劣意味的玩笑一般，一聲不吭。

沈欽回頭，在通道明亮的燈光下，看見了池遇微紅的眼睛和隱約的淚光。

沈欽：「……」

隊霸慌了。

隊休息室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打開了，正在跟女朋友哭訴剛才那場慘敗的長嚇了一跳，眼睜睜地看著剛才在場上暴打他們的rf隊霸沈欽，推搡著一個十六七歲的男生進了他們休息室。

長：「那、那個……」打人是不對的。

沈欽：「閉嘴。」

「……」隊成員頓時安靜如雞，面面相覷了好半天，沒敢吭聲。

沈欽的壞脾氣聲名在外，一般人都不敢招惹他。

池遇原本只是脫粉有點傷心，加上被沈欽那張嘴扎心，眼睛有點酸，沒覺得自己要哭，結果沈欽看了他一眼，像是突然來了脾氣一般，抓著他的胳膊，拖著他進了一個房間。

可能是被抓得有點疼了，他靠著牆，眨了眨眼睛，莫名其妙的，眼淚就落了下來。

多少是有點委屈的，池遇自認為這份委屈不會對他產生太大的干擾，可偏偏沈欽抓著他胳膊的時候，他那點微不足道的小情緒就被幾十倍地放大了。

多大點事，都十幾歲的人了，還掉眼淚，還剛好被不待見他的沈欽看見。

池遇低下頭，去看自己的腳尖。

殊不知他現在的神態落在別人的眼裡是一副什麼模樣。

隊成員看沈欽的目光都帶上了深重的譴責。

「不許哭！」沈欽拍了拍他的臉，沉著聲音，貼在池遇耳邊小聲威脅，「待會回去他們還以為是我欺負你的。」

畢竟沈欽前科多。

池遇心說也是，他和沈欽不熟，rf今天是來比賽的，他不能因為自己的個人情緒就給沈欽添麻煩。

他抬起手，胡亂抹了把臉，擦乾了臉上的淚痕。

他的皮膚本來就白，臉上被他自己胡亂一擦，泛起了點微紅，剛剛哭過的眼睛也是紅的，落在別人眼睛里，像是迫於威脅在強忍著眼淚，又漂亮又可憐。

「那什麼……」隊有人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覺得沈欽這逼實在是不怎麼像話，怎麼還擱他們屋子裡欺負人呢。

這麼清秀好看的小男生怎麼就招惹他了。

「閉嘴。」沈欽稍稍側身，擋住了那群人的視線。

「算了。」沈欽似乎有些煩躁地皺了皺眉，像是放棄了什麼一般，抬手壓了壓池遇的肩膀，「你哭，趕緊哭。」

池遇：「？」

這人有什麼毛病嗎，哭不哭是聲控的嗎？

他不要面子的嗎？

被沈欽這麼一折騰，他剛才那麼點不愉快倒是被攪合乾淨了。

「你說你。」沈欽數落，「看個比賽而已，你那麼真情實感地做什麼？」

沈欽：「對誰都沒必要真情實感，這都不懂？」

池遇覺得沈欽說的有理。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今天的沈欽，好像有一點貨真價實的生氣，和平時逗弄他玩的時候，不太一樣。

畢竟隊的一排人這會兒大氣都不敢出。

大概是自己真的給他添麻煩了吧。

「你還真情實感地黑我。」沈欽說。

「我沒有。」雖然時間場合都不太對，但是池遇覺得自己有必要澄清這件事，「那都是網上評價的。」

「行啊，網上還點評我什麼了？」沈欽問，「說出來我聽聽。」

池遇如實說了：「說你隊霸，說你pua隊友，說你指著訓練室的門讓戰隊前打野滾，說你急躁冒進，看你打比賽能得心臟病，說你年輕氣盛，還說……」

他有些猶豫，抬頭看了沈欽一眼。

隊全員聽得倒吸了好幾口涼氣，還有人低低地罵了聲卧槽。

「還說我什麼？」沈欽冷眼看著他，「你記的還挺多。」

池遇咬咬牙：「還說你是rf的祖宗！」

沈欽：「……」

好傢夥，有人竟然敢當面痛罵rf隊霸，膽量驚人，隊全員對這個長得很好看的男生肅然起敬。

幾人又爽又緊張，看得津津有味。

沈欽深吸了一口氣，抬起了手，池遇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那番話好像是在討打，他微微瑟縮了一下，眼睛又有點酸澀。

但想象中的巴掌並沒有到來，沈欽表情極其不耐煩，動作看似有些粗暴地抹去了他眼尾的淚痕，惡狠狠地說——

「我看你是我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