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勝者為王】(二)
撲面而來是幾道中氣十足的口哨聲,然後是各種語言混合的叫罵嘲諷聲。
季節第一天到來,他不想惹麻煩,抬頭看了看操場上閑聊的教官們,但令他意外的是,這幾名白人教官竟對即將到來的鬥毆無動於衷。
季節想了想,讓出主道,側身走近靠近營房的一面——惹不起,我躲。
「Курицынсын!」(註:俄羅斯語言:兔崽子!)一把陰惻惻的古怪聲音響起,難聽磣耳之極,一道碩大的身影橫側堵住季節的去路。
季節的身高在中國算得上高大魁梧,可是與眼前這個身高一米九一,臂長腿長的俄羅斯人一比,猶如老鷹與雞,況且這個男人一臉兇相,鷹勾鼻長足有半寸,寬闊的肩膊滿滿撐滿那套迷彩訓練服,捏著雙拳「騰騰騰」朝他逼來。
「阿列客謝!揍死這個漂亮的黃猴子!」
「我賭這隻黃皮猴子支撐不了三秒鐘。」
「我接賭,這隻黃皮猴子能支撐一分鐘。」周圍的傭兵越聚越多,第一二層足有三四十人,外圍還有不少看熱鬧的紛紛起鬨,操著英語、拉丁語和德語:「我賭阿列客謝贏,只要一頓午餐……」
在他們看來,曾經是俄羅斯高加索特種兵的阿列克謝,僅僅憑巨熊似的屁股就可以把季節坐死,還用得著打?
也難怪,這群訓新兵在訓練營的訓練太過枯燥,好比秋日裡乾燥的森林,遇火既燃。這也是訓練營教官們不干涉的原因,必須找個發泄口讓他們發泄。當然,前提是不許鬧出人命。如果殘廢,對不起,請離開訓練營。FD訓練營里不收廢物。
關於這種內部鬥毆,每期都有不下十起,死人事件倒是很少發生。
季節默然止步,沉靜地凝視著阿列克謝。
他的外表越冷靜,越是證明他被點燃胸中野性的火焰。既然無法逃避,那就面對吧。
阿列克謝有些驚訝,這個黃皮猴子既然能在他的氣勢下如此冷靜,倒讓他稍微收斂了點輕視之心,但手指朝季節勾了兩下,仍代表他內心的蔑視。
阿列克謝的手指還沒勾完第二下,季節一個趟步,遽然急掠而起,訓練鞋的生膠底在地面上拖出刺耳的聲音,快驟如風射向阿列克謝,颶風般的右拳劃破空氣,直指阿列克謝的左下頜。
「砰!」地一聲悶響,阿列克謝高大壯實的軀體被一堵牆砸中般,往後仰天跌翻,一道血箭從口中標射飆出,宛如一朵凄艷禮花在半空突兀盛開、爆散。
阿列克謝砰然倒地,掙扎了數下,腦袋艱難地砸在沙地上。
四周先是一片寂靜,他們眼睜睜望著季節僅用一招便擊潰了訓練營中有「暴熊」之稱的阿列克謝,禁不住莫名震駭,目瞪口呆,人人宛若泥塑木雕。這怎麼可能,即使是訓練營中的格鬥教官漢斯也不可能一招擊倒爆熊,而且是徒手,沒有任何武器在手。
當眾人看清楚季節手上並無利器后,頓時爆發出轟然喝彩聲。
在雇傭兵的世界里,強者為王。
季節警惕地後退三步,身子如豹子般微微伏低,但預料中的「群毆」不僅沒有發生,反而獲得一片掌聲,這有些令他莫名其妙。
他的確有「殺雞儆猴」的打算,所有才對阿列克突下重手,務必做到一擊驚眾敵,即便是驚嚇不退他們,那麼,瓦解對方的先鋒箭頭也是必須的。
十年前,他看到大師兄在團山湖畔的廢棄城牆上打沙袋,當時正值隆冬,大師兄的兩隻拳頭腫成肉包子似的的,但他還是每天發狠的打沙包,甚至擊打鋼板。他很好奇,走過去請教。
大師兄指著他們腳下的城牆說:「力量是城牆的磚塊,內功和技巧則是城牆的厚度和高度,只有這三者結合起來,才是能屹立千年的城牆。功夫也一樣。你看電影中的主角都是向對手頭部揮出一重拳,然後把對手打得鼻涕與口水齊飛,假牙共鼻血一色!但是我可以告訴你,那是電影,電影都是假打、而擂台打鬥都是戴拳套綁著護手繃帶!如果你赤手空拳用拳頭打對方的頭部,結局很可能是你抱著手錶情痛苦的跪倒在地,然後被人一頓暴打!原因非常簡單,頭部骨骼顱骨是人體防護能力最強的部位,就如同坦克的正面裝甲總是最厚最抗打一樣,人的頭部能夠承受一輛小汽車的壓力,你想憑你這雙白嫩雙手,去打對方最強防禦之處,不骨折才有鬼呢!所以,如果有必要,你一定要擊打對方的面部正面或者下巴和太陽穴!而不是頭部其他地方,記得用你的拳頭下緣,肉最多的部位去攻擊,如果用拳面攻擊,你還是可能會受傷!那麼,在練習好沉穩的招式前,你必須擁有打擊力量,比如,沙包,木樁,鋼板……」
他這一拳是立威之拳,足足使用了三百磅的力量,擊打在對方左下頜上時,還使用了「崩拳」的第二次打擊方法。換個抗擊打能力稍差的,很有可能下頜就報廢了。
阿列克謝甩開幾個人的攙扶,踉踉蹌蹌爬起來,手捂下頜部位,面部表情極為痛苦地「嘶嘶」幾聲,面目猙獰朝著季節走過來。
「今天是老子大意了,下次……我會給你來點狠的……」
季節不懂他的語言,但能感覺到對方不服氣的目光和表情,他直視阿列克謝的眼睛,用中文冷冷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但是,我想告訴你,如果有下次,老子手下絕不留情,不管是誰。我都會廢了他,讓他的下半輩子在悔恨中度過。」季節說完,楊了楊拳頭,但他卻發現沒有什麼立威的效果,現場似乎沒有人聽懂中文,一片面面相覷。
就在此時,一道翻譯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他先是用中文翻譯了阿列克謝的話,然後又大聲翻譯季節的「狂妄宣言「。
緊接著一名黃皮膚青年從圍觀人群中擠了出來,笑眯眯地朝季節伸手道:「你是中國人吧,我叫劉克,老家山東。」
終於有人翻譯,終於聽到純正的漢語,對於純外語盲的季節而言,不啻黃鐘大呂、大地希音!導致他的聲音有些些許的激動,「是的,我是中國人!我叫……季節!」
一分鐘后,教官們出現,驅散眾人,勒令學員把阿列克謝攙扶到衛生室。
季節還在疑惑為什麼沒有教官呵斥他,或者懲罰他時,一些傭兵從他身邊走過時,眼神里竟有些欽佩,還有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釋放友誼,操著生硬的漢語道:「好……很好!」
「厲……害!」
季節有些莫名其妙地對他們一一點頭。
「覺得奇怪嗎?」待周圍空無一人時,劉克問。
「的確,我原本想,會有場慘烈的群毆……」
「這裡是個強者為王的世界,你一招擊潰了阿列克謝,這裡一百多士兵以後都會記住你的名字,甚至會尊敬你!因為,誰都希望自己有個厲害的隊友,如果能獲得你的友誼,將來在行動中也許是多一條甚至幾條命的機會,如果你弱,那麼誰都會欺負你……」
季節汗然,出聲邀請道:「進我的房間坐坐。」
兩人進入季節的房間,劉克的眼睛四下打量著他的房間,微微有些驚訝。
季節有許多話想問他,但第一句是:「你為什麼當雇傭兵?」
劉克回答道:「賺錢多,刺激。」接著他又反問道:「你呢?為什麼來這裡,你的身手非常高明,是老手?能住單人房,不簡單吶!」
季節苦笑,他的理由說得出來嗎。
「陰差陽錯……」說到這裡,他追加了一句,「總之,我沒有強烈的加入意願。對了,你們不是單人間嗎?」
劉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聳了聳肩道:「我們住的是豬一樣的板房,四個人一間,若是運氣不好,遇上睡覺打呼嚕的,別說恐怖的訓練課,僅僅是呼嚕就能把人折磨瘋。」
季節無言以對,他心想是不是長毛給他開了後門?
「聽你的口音像是青州口音,我以前有同學是哪兒的。」
劉克的話把季節嚇了一跳,他連忙否認道:「你猜錯,我的祖籍是廣西,出生在法國。」
「僑胞?」劉克哦了一聲,一般來說,來當雇傭兵的都有各自說不出來的理由,人家既然成心隱瞞,他也不在追問。
但季節組織的壁壘無疑打破了兩人之間逐漸要加深的同胞之誼。
劉克稍微坐了會,以下午有反恐怖戰術為由離開了房間。
季節送到門外,回到房間吃了幾小包壓縮餅乾,喝了幾大杯水后,靠在床上閉目養神。
他之所以不去食堂吃飯,而是吃難吃的壓縮餅乾,那是因為他以前沒吃過,而且他也知道,如果有行動,他的主要食物估計全是餅乾罐頭之類的,他必須提前適應。
而且,他越是遠離,便越是想念他逐漸蒼老的父母,弟妹!還有他的朋友,尚在苦難中的朋友。
想著想著,他竟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