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千岩之患

抱著這般疑問，凝光走出指揮室。

以往，在門口站崗的將士在這過程中應該目不斜視，這是他們的職業操守。

但這次，他卻鬼使神差的看了凝光一眼，雖然沒有說話，但那飽含期待卻強壓情緒的目光卻切實的被凝光注意到了。

她看了門衛一眼，然後繼續前行。m.

一路上，她格外注意千岩軍將士們的目光，發現大家的眼神都一樣，都充斥著一種複雜的感情。

那是仇恨，是理智，也是迷茫。

他們再次看見了那輪太陽，他們想為同胞們報仇，迫切的想要出戰，哪怕戰死也在所不惜。

但他們又知道開戰是大事，不能被情緒左右，所以並未表達出想法，不想讓指揮官因為他們的感情而動搖想法。

這一刻，凝光理解了一切，但她的內心卻並沒有豁然開朗的輕鬆，反而更加沉重。

原以為精神如鋼鐵一般堅韌，不論什麼時候都一臉冷峻的祖先們，竟然也像普通人一樣有七情六慾。

難道他們其實並不是瘋子，而是一直都在強撐著嗎？

強撐著戰鬥，假裝瘋狂，強撐著露出獠牙，讓敵人戰慄。

他們擁有比普通人更加清醒的神志，清醒到不會被仇恨控制，甚至清醒到會為他人著想，清醒到會委屈自己，成全大局。

他們連生死都置之度外，但所求的東西卻極其渺小。

只不過是想給同僚報仇而已。

此刻凝光有了跟刻晴一樣的迷茫，那就是不知該如何回應這些真摯到沉重的感情。

她終於明白艾一的行事為何如此激烈。

艾一曾一口氣殺了三百多個玉京台老爺，其實要凝光來說，艾一的處置手段有些過火。

這幫人固然有罪，但相較於罪行他們的價值更高，懲戒一番，慢慢掏光他們的家底才是最理智的選擇，一口氣殺光他們太浪費資源。

但現在她有些理解艾一了。

或許不是因為他性格殘暴，眼裡容不得沙子，而是因為曾經那個時代的底色就是如此，

如果在他眼中，璃月的一沙一石都是古代千岩軍們用鮮血換來的，那麼富商政要們所貪污的每一分錢，踐踏的每一次民心，都是對他們的侮辱。

這些不善言語的緘默士兵，值得艾一將璃月最美好的一面送給他們。

凝光看著天邊的『太陽』，她能隱約感覺到，看向自己的目光正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少。

似乎是明白了這次又要像上次一樣『以大局為重』，他們不再抱有期待。

但理解歸理解，心中的情緒無法輕易平息，他們的士氣難免低落起來。

此刻，千岩軍的弊端也開始顯現。

威權主義什麼都好，就是對純度要求太高，威權國家的軍隊自然也有這個毛病。

懷揣著誠摯信念的他們可以戰敗，因為他們百折不撓，可以他們戰死，因為他們不懼犧牲，可唯獨不能讓他們因為政治妥協的因素，一次又一次的退讓。

不然將士們會開始懷疑自己，懷疑國家，一旦那股「天下無敵」的精氣神泄了，對整個國家的打擊會大到難以想象的地步。

可為了保全軍隊戰力而開打，又太沒有理性，畢竟江湖不是打打殺殺，而是人情世故。

千岩軍現在的狀態有點像民意裹挾著當權者不得不做出決定的民粹主義，只是他們沒有也不會因為一己私慾而影響國家。

但當權者不能因為他們不哭就無視他們的訴求，所謂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難，凝光現在也有類似的感覺。

打不打都不是個好選項，但璃月必須從中選擇，戰爭到了這個階段，才真正的開始朝著失控的方向發展。

畢竟開啟戰爭誰都會，但如何體面而又不退讓的結束戰爭，這才是學問。

如果說艾一給刻晴展示的是古代千岩軍的有利的一面，那麼現在，艾一就是在給凝光展示他們的弊端。

假如未來璃月想重新走上千岩之路，那麼就必定會再次面臨這個問題。

為了避免璃月變成一個被軍隊裹挾的國家，艾一決定選一個人讓她看清真相，以便及時踩下剎車。

凝光沉默了許久也沒想出答案，最終也只能苦笑一下：

「原來這次的主角是我啊……」

…………

凝光一籌莫展之際，刻晴也沒想到答案，但她旁邊就有一本百科全書，所以她毫不猶豫的決定向前輩請教經驗：

「打不行，不打也不行，那現在璃月該怎麼收場呢？」

大前輩艾一笑了笑，給出了優質答案：「我不知道。」

刻晴：「……」

「如果我知道該怎麼體面結束戰爭的話，就不會把千岩軍打造成這個樣子。」

刻晴沉默了一下，然後明白了艾一的意思。

他不知道該如何體面的結束戰爭，但他知道該如何獲得勝利。

只要他能一直贏下去，那麼威權帶來的弊端就相當於不存在。

正如他以前所做的那樣，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在不傷璃月人心的情況下跟其它神明談判，所以他乾脆就把其他神系都殺光了。

沒有對手，就不用談判，也不用想著如何體面的結束戰爭。

這就是艾一的治國理念，是獨屬於他的暴力美學。

「那以後要是真的出現了這種情況怎麼辦？」

「涼拌，後人自有後人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