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先王靈前
陳素卿喝退了小斯,往袁瑱的方向,又走了兩步,昂著頭,直視著比自己高上許多的袁瑱,語態柔和地道:「瑱哥兒,算起來,我也沒有比你長上幾歲,剛做上這個側妃的時候,是我不懂事,在你父王面前說錯了話,害你受了責罰,你今天,要報當初的仇,我也不怨你。你兄弟現在年紀還小,他若回來,看到爹娘都不在了,怕是要與你為難,你再容我幾日,讓我見一見他,勸他一勸,定叫你們兄弟,再沒有嫌隙。」
袁瑱冷笑一聲,道:「姨娘,您還打算把用在父王身上的那些手段,用在本王的身上么?姨娘,不能再等了,明天,父王的靈柩,便要起靈了,您便追不上父王了。至於璟哥兒,他回來后,與我有不了什麼嫌隙,他比姨娘您,活得還通透呢。姨娘,別叫底下人費事,您自己選一樣吧。」
陳素卿轉回身來,再一次看向面前托盤上的那三樣東西。
毒藥:憑著袁瑱對自己的恨意,這一副葯,喝下去,多半不會痛快死去,指不定還要再受多少折磨。
白綾:三尺白綾,樑上一懸,舌頭伸得老長,死也沒落一個好模樣。
匕首:這個,應該能是最痛快的一樣了吧。
陳素卿拿起匕首來,環顧四周,當初,自己也是有些功夫在身的,若依自己當初的本事,這幾個人,倘若只是尋常壯漢,自己未嘗不能拼上一拼。可是,現在,一則,自己年紀已經老了,功夫早已荒疏,再則,這個把月來,飲食不周,自己倘若真憑著這一把短匕往外沖,怕是根本沖不出王府。
看著陳素卿拿起短匕,遲疑許久卻不肯動手,袁瑱便知道,陳素卿還有別的打算,連聲催促道:「姨娘,時候不早了,別錯了主意。」
陳素卿將匕首往托盤裡一放,道:「讓我再看你父王一眼吧。」
袁瑱朗聲道:「姨娘,父王靈前,尚有文武官員來祭奠的,您這樣的身份,不應該到前面去的。」
陳素卿溫然一笑道:「那再等一等吧,到了晚上,這些人,會離開的,到那時,本妃會給你一個,令你滿意的答覆的。」
袁瑱看了看四周的院牆,又看了看眼前的陳素卿,冷嘆一聲:「也罷。姨娘,這一回,您得償所願,與父王死而同穴,孩兒先恭喜您了。」
一旁侍奉袁瑱的小斯,輕喚一聲「王爺」,彷彿在提醒袁瑱不要輕信。
袁瑱卻不理會,只帶著人,離開了小院。
陳素卿看著離去的袁瑱,眼睛里,彷彿瞪出血來似的。
一時間,陳素卿也不回屋,只立在漫天大雪之中,慢慢思索著,還有什麼退路。
小蝶拎著食盒回來,看到陳素卿立在雪中,神情蕭索,連忙上前,勸道:
「娘娘,好端端地,您出來做什麼?多保重自己吧。」
陳素卿看到小蝶,心裡一酸,別過了頭。
小蝶看到一旁石桌上放的托盤,心裡大概明白是出了什麼事,聲音顫抖著道:「娘娘,他們這是……」
陳素卿將手一擺,示意小蝶不要再說下去,反而含笑安慰小蝶道:
「別怕,咱們回屋吧,讓我看看,你找到什麼吃的了。」
小蝶扶著陳素卿,回到已經沒有多少熱乎氣的屋裡。
雖然,即將面對死亡的人不是她,小蝶的心裡,卻是那樣的哀傷與恐懼。
小蝶強忍著淚,道:「廚房裡今天倒是有些米糕,還有杏仁茶,都是娘娘素日愛吃的。」
陳素卿不冷不熱地對小蝶道:「他們這是都知道,我這裡快到日子了。」
小蝶勸道:「娘娘別急,算算日子,二爺也該回來了,只要拖到二爺回來,便什麼也不怕了。」
陳素卿苦笑一聲:「但願吧,小蝶,你以往跟著我的時候,難免有得罪人的時候,這一回,你想好自己的退路了么?」
小蝶低著頭,正色道:「先王王妃治下甚嚴,沒有底下人仗勢欺人的。娘娘您請放心,小蝶不會有事的。」
陳素卿再一次苦笑,道:「我原以為,在這府里,我算計了一切,卻不曾想,到頭來,連你也說她好。罷了,你既然如此說,我也就放心了,小蝶,再伺候我一回吧,把我的朝服拿來。」
小蝶一雙淚眼睜得大大地望著陳素卿道:「娘娘,您想好了么,就真的要這麼著……」
小蝶到底膽小,沒有說出那個「死」字來。
陳素卿神情凄苦地點了點頭。
原知道,自己因為靖王的寵幸,不得人心,卻沒想到,連一向老實,到今天還能伺候在自己身邊的小蝶,內心裡,也是相信王妃的。
原來,自己這一生,是那樣的失敗。
不,自己還有兒子,璟兒比那個只跟在父王、母妃面前討好獻媚的袁瑱強多了。
雖然,眼下袁瑱有爵位,而璟兒沒有,但是,十年,二十年之後,璟兒一定會比袁瑱強,便是二十年之後也不行,到了他們的下一代,璟兒的後代,也會比袁瑱強……
只要璟兒比袁瑱強,自己這一生的籌劃,便沒有白費,自己今日便是身死,他日再與王妃泉下相見,也足以讓她在自己面前抬不起頭來。.
天漸漸晚了,夜色之下,風中飄揚的雪花打在琉璃燈上,隨即被燈上那一點溫度化開,又在寒風之中凍成一綹細小的冰凌。
陳素卿素得靖王恩寵,所住的地方並不偏遠。很快她便到了前面王爺的靈堂。
屋內一切皆是素白,柳素卿身上那身華服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白日里前來弔唁的文武官員都已散去,靈堂里唯有王妃柳氏,還有新的靖王袁瑱。
「陳家妹子,你都想好了么?」開口的是先王王妃柳氏。
「王妃千歲,這一局,是你贏了。」陳素卿點了點頭,眉眼間卻透出一股說不上來的驕傲。
柳氏輕哂一聲:「不是我贏了,是權勢贏了。你陳素卿這輩子謀划來謀劃去,卻只謀劃在王爺身上,如今王爺既已不在,你所謀划的,便也一樣隨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