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琵琶
在些之前,桑生從未想過會獨居在這樣的山林小屋之中。
雖然,一切都有人安排好了,但是孟乳娘走後,桑生的心裡,還是隱隱地擔憂起來。
水車帶動著竹棒,敲擊在青石之上,發出的「篤篤」聲,不絕於耳。
驅趕著野獸,也驅趕著桑生心底的寂寞。
卻說孟乳娘趕回靈堂的時候,李好古正向那空著的棺材上著香。
「你怎麼回來了?」李好古上過香,開口問道。
孟乳娘抿了抿嘴,道:「小姐怕我不在前面支應,露了馬腳,就讓我回來了。」
李好古嘆了口氣,道:「您還是受累先回去吧。這丫頭現在鬼得很,您不在身邊守著,我怕她又作妖。」
孟乳娘問道:「您是怕小姐跑了是么?後山一直也有人巡山的,小姐想跑,怕也跑不了。」
李好古苦笑一聲:「她這幾個朋友還在山上,她就跑不了。我是怕她往前頭來,再和她那幾個朋友通了氣,往後的事,咱們就又不好辦了。」
孟乳娘微微凝眉道:「按理說,您和小姐之間的事,我不該插口的。可是,小姐的幾位朋友要是知道小姐沒死,不總比他們覺得咱們害死了小姐恨著咱們要好么?」
李好古搖頭道:「話不是這樣說,她那幾個朋友一但知道她還沒死,便會想法子把她弄下山去。我不想讓她再下山了。」
孟乳娘道:「可是四寨主,咱們小姐之前一直跟她們在一起,她們會不會已經知道小姐如今是假死了?」
李好古斬釘截鐵地道:「那倒是不會,她自打上山之後,便跟我在一起,她沒有沒功夫做這一局的。除非,她們在上山之前,便已經知道會被咱們請上山的。可是,在她們上山之前,我都不知道她在那船上,她們又怎麼會知道我在獅子寨里呢?咱們獅子寨下山辦事,什麼時候又走露過風聲呢?」
孟乳娘勸道:「您說的這些,老身也不太聽得懂,不過看小姐的樣子,現在是安心留下來的。她的心思,只是想保自己的幾個朋友能平安下山。她若是不想留下,也不用陪您做這一局了。她要是不肯信您,她也不敢真往那棺材里躺了。」
李好古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額頭,道:「不知道為什麼,這回見到她,總覺得她的心思太重了。我真怕我鬧不過她。我鬧不過她還不要緊,我怕倒把這獅子寨也給斷送在她手裡。」
孟乳娘輕輕地嘆了口氣,勸道:「要麼?您跟小姐下山逛逛,離開寨子一些時日,等您放了心了,再回來。」
李好古長嘆一聲:「這山上,如今又哪離得開人。況且,那丫頭,現在圈在山上,我還能放下點心,到了外面,哪天她把我給賣了,我怕都不知道。」
孟乳娘含笑道:「這話從何說起,我瞧小姐心挺正的。」
李好古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出來:「是啊,她心正;可是,我不正。咱這山上做的事,也跟一個正字搭不上。」
孟乳娘抿了抿嘴,道:「既然您也這樣看,那您為什麼又要在這山上當什麼四寨主呢?」
李好古冷笑一聲:「我倒還想在山下好生過日子。這山下,又哪還有地方能容得下我呢?也只有這山林之中。我又不比其他幾位寨主,都會些功夫,下了山,遇到江湖上的人,也有個應對。我若離開了獅子寨,怎麼能應對得了那些江湖人呢?獅子寨這些年,也算是名聲在外。我這個四寨主,真下了山,哪還有好果子吃。」
孟乳娘含笑道:「我看大少爺這些日子,對您跟小姐都挺上心的,要麼讓他跟著您一起……」..
李好古略一沉吟,道:「孟媽媽,我問您一句,今兒這些話,是誰教您說的?」
孟乳娘面色一沉,往後退了兩步,道:「沒,沒有誰,只是我看您跟小姐這個樣子,有些……」
李好古卻也不看孟乳娘,只自說自話地道:「咱們這位大少爺,按說打大寨主走了之後,便該是他來當這個寨主,我同二哥、三哥兩個人,一直也沒有什麼不願意的。可是他卻一直推辭,只許山上的弟兄還像之前,稱他一聲少爺。他是您打小帶大的。一開始,您說讓我帶著蠶兒下山些日子,我還覺得是他的意思。可是,您這又說讓他跟著一起,我卻有些看不明白了。」
孟乳娘解釋道:「您知道我這個人的,我雖在這山上的日子,比誰都長,可我向來是不管山上的事的。山上的事,也不是我一個婦人能懂的。我只是年紀老了,看到這些小女孩兒,不忍心她受苦。也不忍心您和她一直這麼著。」
李好古微微點了點頭,道:「罷了,我原不該問您這些的。她那裡,還得您受累,只要她不下山,在山上想要什麼,您都叫嘍啰過來回我。我都想辦法給她弄了來。那三間草屋,便是她的閨房。打今兒起,大家閨秀怎麼過日子,她便怎麼過日子,等回頭,我再給她弄兩個丫頭,您老也能歇歇腿兒了。」
孟乳娘笑道:「歇不歇的,您能不疑心我,我也就知足了。我年紀也大了,在這山上一輩子了,就盼著最後這幾年能落個無疾而終。」
李好古賠笑道:「您別這樣說,您一手帶大了的大少爺,有他在,您在這山上,便不亞於太後娘娘。誰不敬重您幾分。」
孟乳娘似笑非笑地道:「您也別拿好話哄我,哪家的太后,還得照顧公主去啊?得了,天也不早了,明兒還有得忙了,我在這裡守著,您回去歇一歇吧。」
李好古有心再留下來,卻又想到自己若是一直在這裡,孟乳娘卻是坐也不得坐,歇也不得歇。若執意讓孟乳娘回去,老人家的執拗性子上來,自己還真不好勸。
李好古索性便也不與孟乳娘相爭,自往後山去找桑生去了。
卻說桑生,喝了些粥水,又往廚房拿乾淨的案板切了些黃瓜,拿麻油、鹽拌了一拌,一眼看到桌上有一罐子砂糖,不由得喜出望外,往拌菜里放了一小撮糖提味。
她之前的十幾天里,她吃的東西實在太過單調了,眼下既然有了條件能讓自己過得好一點,那便要儘可能的讓自己活得好一點。誰知道下一次變故什麼時候會出現呢?
「篤篤」的聲音,不知不覺起了變化,桑生放下手裡的拌菜,豎起耳朵傾聽,生怕是有什麼野獸到了附近,才讓那水車發出的聲音與之前不同。
「蠶兒,在裡面么?開門。」屋外想起了李好古的聲音。
桑生恍然一笑,自覺自己未免有些杯弓蛇影,方才響起的,明明是敲門聲。
「門沒插,進來吧。」桑生口裡答應著,卻並不起身開門。
李好古緩步進門,對於桑生的失禮,也並不埋怨,只坐在桑生身邊,道:「可還住得慣么?還有什麼想要的,同我說,我能辦到的,都給你弄了來。」
桑生輕輕地搖搖頭,道;「眼下倒沒什麼想要的,我有什麼想要的,自然會同孟乳娘說的。」
李好古也不以為忤,只笑了笑,道:「一定要記得說,在這山上,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怎麼就吃這些呢?我一會兒叫人給你送些肉饅頭來。」
桑生不冷不熱地道:「本來熬的肉粥,有些膩味,喝不下。就想吃點這新鮮的瓜果。您也知道,前面這些日子,咱們都是怎麼過來的了。」
李好古含笑道:「喜歡吃就好。今兒天晚了,明兒我叫嘍啰們下山,給你採辦一些來。」
桑生搖搖頭,道:「倒是不必為我下山。對了山上有藥材么?要是有的話,我一會寫下個方子,您叫人幫我抓了來。」
李好古賠笑道:「有的,你有哪裡不舒服么?你再忍耐一天,明天,我叫郎中來給你瞧瞧。」
桑生別過頭去,輕嘆一聲:「那倒不用,只是尋常的幾位葯,前面幾天過得太敷衍了,我得調理調理脾胃。話說回來了,這些天,您也跟我們在一屋裡,您就沒有覺得身上不爽利么?」
李好古含笑道:「這些日子你受苦了,你撐得比我們都艱難的。」
桑生冷笑一聲:「我其實,不用讓自己這麼難的,是不是?」
李好古的手輕攬在桑生的肩頭,道:「都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桑生將李好古的手撥開,道;「沒必要再說這些話了。我現在有些累了,天也不早了,您也回去吧。前面沒您不成的。」
李好古只道:「你累了你歇著你的。我就在外面守著你的。」
桑生冷笑一聲:「你在外面,我怎麼歇著?您也是讀書人,這又是哪家的禮法?」
李好古一時語塞,站起身來,連退幾步,道:「蠶兒你說得是,我這就回去。今兒沒人陪你,晚上一個人小心燈火。」
說著,便離開了草屋。
而桑生,卻是連頭也不抬,自顧自的吃完了那碗黃瓜,又抱下了琵琶。
她原也不懂琵琶,只是那時想起牛頭曾說起,前世的李桑生曾被琵琶精上了身,便向李好古要了一柄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