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生
陳素卿此時還沒有能夠完全接受眼前的一切，對於牛頭所說的，只是心裡一片茫然。
牛頭轉過頭來，對一旁的馬面道：「馬兄，將東西拿來吧。」
馬面從袖中拿出一對兒套在一起玉鐲，交到牛頭手裡。
牛頭道：「這對翡翠陰陽鐲，可以合在一處，也可以分開，分開的時候，這隻紅翡鐲，可觀過去，綠翠這隻，可見將來。合在一起，能斷吉凶，你們二人，自己商議要如何用吧。」
「素素，你看。」靖王接過鐲子，問到懷裡的陳素卿：「素素，你說，咱們怎麼樣呢。」
陳素卿還沉浸在能夠復生的喜悅之中，哪裡還有什麼主意，只依偎在靖王懷裡，道：「妾身聽了王爺一輩子的了，這回，還聽王爺的。」
靖王微一凝眉道：「那咱們一人一隻，到了那邊，我們等這隻鐲子再聚到一起，我們便再也不分開，我們的好日子，就來了。」
陳素卿道：「全依王爺的。」
靖王鬆開陳素卿，一手執紅翡鐲，一手執綠翠鐲，往兩邊一分，那套在一起的兩個鐲子，便分開了，隨後靖王將那隻紅翡鐲，交到陳素卿的手裡。
扭頭對牛頭馬面道：「送我夫妻二人回去吧。」
牛頭催動法術，濃霧再次圍著二人蕩漾起來。
一旁一直不曾開口的馬面道：「此番前去，他不一定還是他，你不一定還是你。世界不一定還是一個世界，陰陽鐲不一定還是陰陽鐲。」
只是，此時的二人，又哪裡還聽得到鬼差馬面說過什麼呢？
再醒來時，陳素卿尚不知此身何處，只覺得眼前雖被一圈帷幕所圍繞，卻還沒有太過黑暗，想來，帷幕之外，是個白天吧。
知覺，在一點點的恢復，四肢都從麻木，漸漸地恢復疼痛。
疼痛，在蔓延，蔓延到四肢無一處不痛。
自己不是已經死了么？為什麼還會那樣的疼痛？
不，不對，自己死後，與靖王相見，自己看到，靖王與自己分了鬼差給的那對陰陽鐲，然後，自己便什麼也不知道了。眼下，自己是又是在哪裡啊，從周圍的景物上，看不出來自己身在何方，只覺得自己在不停地上下顛簸，顛簸得頭也昏了，胃也疼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面帷幕被掀開，陽光照了進來，突如其來的光亮，讓素卿的眼睛不自主地闔上了。
「行了，別在裡面躺屍了，到地方了，下來老實些。」一個嘶啞難聽的聲音響起。
陳素卿沒來得及把眼睛睜開，便感覺自己被拽了下來。而自己的想要掙扎，卻發現，雙臂已經被繩索捆得緊緊的，全然不能動彈。
再睜開眼睛，陳素卿看到，眼前是一個被裝點得花紅柳綠的大門，門上的匾額寫著「紅香樓」三個字。
再回頭，看到的是一輛破舊的馬車，想來自己方才便是從那馬車裡拽下來的。
紅香樓這個地方，她陳素卿再熟悉不過了。
那是她一生磨難的開始，也是她發跡的地方。
再次來到紅香樓，陳素卿心裡茫然，不自主地被人推搡著，進了大門。
白天的紅香樓，陰暗清冷，不似晚間，燈火通明，照如白晝。
「你等著，不許亂動。」那嘶啞的聲音，再一次想起。陳素卿的心頭一震，如今，這個場景太令人熟悉了，曾經，有那麼兩年，自己一直在做這樣的噩夢，接下來的情景，自己便會遇到這紅香樓的鴇母春娘。
春娘面對外間的男子時，說話總是那樣的嬌笑不停，彷彿一個年輕姑娘似的，然而，她的聲線並不動聽，反而更像一隻被捏住了脖頸的雀鳥。.
而面對她們這些姑娘們，說話又總是那樣地冷漠。彷彿憑那聲音，就能將人凍住一樣。
這是一個極難纏的人物。
一會兒，春娘會出來，會將她前半生的履歷，一一念出。
一個官家小姐的履歷，還能有多麼的複雜，直屬於梁國教坊司的紅香樓一把手，想要知道一個落難小姐的舊事，還不容易么？
這些履歷，有來自於本家被抄時的底檔；也有傳聞巷議；更有她們的父兄，還在位時，與人酒後閑談，帶出來的三言兩語，恰巧讓春娘聽了去了。而春娘，恰是一個記性極好的人。
因著記性好，所以，她可以在這魚龍混雜的紅香樓，做得風聲水起。
看著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陳素卿心裡一陣迷茫。
一會兒，春娘就要出來，會向她念出她的生辰，她的所學，以及她的愛好……
前世就是因為這些，她就覺得自己被春娘拿捏住了。
如今，重活一世，自己總是不能再讓人輕易地拿捏了。
紅香樓里的日子，說不上難過。至少，比之那些受災蒙難之人，更多一份溫飽，更有琴書可以相和，按理說，她該知足。
可是，任這裡的生活，比之同樣淪為官奴的婢子們，再是優渥，一但答應了掛了牌子，應承了客人，哪怕這一生，一樣是從一而終，於世人面前，也是極難抬起頭來的。
重活一世，她陳素卿，不能讓自己再有這樣的污點，哪怕，此時，她已經站在了紅香樓里。她也不能輕易地便被春娘拿捏，哪怕，受些苦楚，也不能再低這個頭。
「昨日梨白，今日杏青，你這花落，她那花開，總是擾了咱的清夢。」
陳素卿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心頭一凜，被捆著的身軀，往上一挺。雖是一樣地站著，倒像比方才微微蜷縮的樣子，又高出二寸來似的。
別的不管，只不能氣勢落了下風。
一個臉上帶著殘妝，頭髮半鬆散著的婦人，緩步走了出來，瞧著陳素卿望了一眼，哂笑一聲道：
「李桑生，前大將軍陳鉉麾下幕僚李好古之女，年十六，乳名蠶兒，粗通文墨。擅書、通琴，能畫幾筆沒骨花卉。」
聽到春娘這樣一番話，陳素卿當時便怔了下來，她不記得，春娘記錯過人啊，這到底是怎麼了？
看到陳素卿這般地目瞪口呆，春娘會錯了意，一如既往地道：「怎麼，嚇到了是么？這有什麼呢？媽媽我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要不要我一樣一樣地說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