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很不錯的手法
應淮序「嘶」了一聲。
他當是誰,那麼大的本事,精準度如此之高的,抬手就狙擊了他的雙肩。
原來是祁宴。
火辣辣的疼痛讓他很是不適,但他只是偏頭吐出來嘴裡的血沫,一句痛都沒叫。
「她怎麼了?」
祁宴收回鎖定在應淮序身上的視線,目光轉向凌雨桐時,瞬間帶了十足的擔憂。
他有抬手嘗試要將她晃醒,但阮傅及時阻止了他,沖他搖頭。
祁宴的眉深深皺起。
「她到底為何成了這樣?」
沙啞的聲調帶著無窮的壓抑,他艱難地問,視線一直沒有離開凌雨桐。
安南侯寥寥幾語說明了事情經過。
祁宴的臉色頓時更加寒涼。
他的心重重下沉,看著近在咫尺、痛苦至斯的凌雨桐,他的氣勢壓抑不住地森冷起來,鋒利而有攻擊性。
「應淮序做的。」
他側過頭,語調平淡,話語沒有任何一絲起伏。
更沒有疑問。
應淮序肩頭的痛苦勁頭還沒有緩過來,脖頸就猛地被人掐緊。
幾乎快要失去呼吸的感觸讓他的全身不由自主地發起抖,應淮序不得不仰頭去看祁宴。
「說,解藥在哪。」
「沒……有……」
他費力地從牙關擠出這兩個字,哪怕已經弱勢到脖頸就在祁宴手中,也沒在臉上表現出任何頹勢。
他仍舊狂得讓人想狠狠揍他。
祁宴垂眸,對上應淮序的眼睛時,忽然一怔。
儘管對方的臉上全是斑駁的燒傷痕迹,但對方如今的氣質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再一看對方的眉眼……
「……」
祁宴險些氣笑了。
「好啊,是你!」
「一場火沒燒死你,倒是叫你愈發膽子大了?」
他手下猛地收力。
「唔!」
從應淮序嗓子里溢出一聲悶哼,他的臉側瞬間暴起青筋,頭無意識地向上仰著,嘴唇緊抿。
模樣痛苦至極,但眼神,可不是這個意思。
「解藥。」
「我再問你要最後一次。」
祁宴面無表情,手上陡然鬆了力道。
應淮序被他像丟垃圾一樣丟在地上,肩頭的血液順著往下淌,脖頸的壓力驟然沒了,他的臉紅了又白,似鬼一般。
應淮序舔了舔唇。
他完全沒管脖頸的疼痛,就看著祁宴,然後,扯起一個放肆的笑。
「祁四公子,還是跟以前一樣。」
「你說,凌雨桐是不是跟你待在一塊時間久了,所以也學會了你那一套能動手就絕不多說的毛病。」
祁宴瞥他一眼,危險地挑起眉鋒。
「你確定要說這麼多廢話?」
「我告訴你,你現在身負多罪,我就算在這裡將你就地正法,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來苛責。」
「解藥你不想給,可以。」
「那就每隔十息,我斷你一臂!手臂都沒了,就換成腿,等你成了無手無腿的人棍,我就往你的傷口撒鹽!」
祁宴冷淡著眉眼,彷彿在說天氣一般,說著殘忍的處理方式。
應淮序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他肩頭劇痛,卻還是抬起手臂指著阮傅,再指向凌雨桐。
「然後呢?兩位好醫師都在這裡,方圓幾里所有的醫師都被你們控制不讓我接觸,好讓他們吊著我的命,一邊折磨,一邊套話?」
「你以為我會怕嗎!」
他的語氣陡然變得激烈。
「我才不會呢。」
「我一個經受過大火炙烤的人,我的臉昔日那般英俊個儻,現在成了這個鬼樣子!」
「這都是拜凌雨桐所賜!」
「我不過就是讓她體會一下動也不能動,萬蟻噬心的感受罷了,當然,有你在側,這效果還能更翻一倍!」
他儼然有點癲狂了,一點不顧肩頭正在洶湧地往外淌血,只自顧自地瘋狂大喊。
「無論你怎麼樣我,我都不會告訴你們解藥,因為……」
「啊啊啊!」
祁宴眸光一厲,沒有半分猶豫,手起刀落。
應淮序猝不及防,左臂被狠狠斬下,鮮血噴射到他的臉上,他的臉都在這個瞬間獃滯了,腦袋像是卡頓一樣,一點一點朝肩頭轉去。
連帶著他的廣袖,都隨著斷臂飛遠。
他嘴唇顫抖了下,眼裡的瘋狂越來越濃。
「你,祁宴!」
「我已經被你射中了雙肩,這和被廢去雙臂,還有何差別?」
「你竟當真動手,毫不……」
祁宴森冷的眸已經盯上了他,話音涼薄。
「再多廢話,十息就又過去了。」
應淮序的叫囂戛然而止。
像是公雞打鳴,忽然被扼住了咽喉,發不出任何聲音,此刻的應淮序也是一樣。
他的眼裡浮現出濃稠的黑色,那像一個漩渦,讓人看了就覺得不祥。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安靜中,十息到了。
祁宴輕呵一聲:「看來你還不想說,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可這回,他的手還沒抬起來,就聽應淮序喘著一口粗氣,惡狠狠地說:「其實,不是我執意不說那蠱的解藥。」
「而是那蠱,我這裡根本沒有解藥。」
「你也不想想,我是要她付出代價,讓她也體會痛苦的!我又怎會隨身帶著解藥,想著為她解蠱呢?」
應淮序顫抖著笑了。
「更何況,這蠱,本就沒有解藥!蠱師給我的時候就說過了,除非遇到比他水平還高的蠱師,否則,無解。」
他高高揚起了眉,笑得肆意張狂。
祁宴的臉色則是深沉如鍋底,眼底凝聚著風暴,駭人至極。
「你再說一遍。」
「怎麼,聽不清人話嗎?」
應淮序的張狂,以及和昔日偽裝全然不同的氣質,讓所以在場的人都打心底里感到厭煩,同時心驚。
偽裝到如此地步的,欠揍到如此地步的,實在少見。
祁宴身上的氣勢越來越恐怖。
他回頭看了凌雨桐一眼,只一眼,就令他的心狠狠一縮。
許是因為疼痛,她的唇都被她咬出了血痕。
額頭上也儘是冷汗,順著額角簌簌下流。
除此之外,她身體的僵硬感更強烈了。
祁宴緊握雙拳,這種看著她痛苦,他卻無能為力的感受,讓他心頭憋著一股濃濃怒火,但更多的情緒卻是對自己的自責。
為什麼不能儘早處理完那邊的事情,早點趕回來!
阮傅及時發現不對,安南侯也重重咳嗽了一聲,兩人暫且喚回了他的神。
讓他不至於下墜到底。
阮傅快速道:「我看過這蠱,並不是正統蠱師所下,所以,既然他這裡沒有解藥,我們就要抓緊時間了。」
他認真地看著祁宴,將對方拉到一邊低聲道。
祁宴點頭,他明白阮傅的意思。
當即便回道:「我這邊的事情,已經處理完畢,隨時可以和侯爺稟告后帶她出發。」
「只是這個僵直……阮醫師可有辦法?」
他眸中的焦急都被壓在深處,越是看她痛苦,他的情緒就越是沉凝。
但不外露,不代表他的擔心就不深。
阮傅嘆了口氣,緩緩道:「大概是可以解的,但,我需要時間。」
「而她,得撐得住。可以她現在的情況,我怕……」
擔心都藏在未盡之語中。
祁宴沉默一瞬,便道:「需要保持她的清醒,對嗎?」
「是的,這很必要。」
祁宴點頭,沒有多說,但阮傅明白,這是他來的意思。
祁宴側頭,冷厲的眸光盯准了應淮序,對方現在無人理會,正躺在地上,渾身染血,生死不知。
阮傅順著他的眸光望去,也皺著眉頭。
安南侯走近了,他朝後抬手,叫將士們將應淮序控制住,看了一眼祁宴和被祁宴來時就甩在身後的大批將士,拍了拍祁宴的肩。
「這個人就交給本侯處置吧,你官位並不高,他與你年歲也是相當,你方才舉動還可說是一時怒火,再下狠手,恐怕不好向聖上那邊交代。」
他的眸中含著某些深意,視線在祁宴身上多留了一瞬。
祁宴眼神一閃,於瞬息間明白安南侯的意思。
他默然點頭,視線不再往應淮序那邊再掃去一眼,直接走向凌雨桐,將她打橫抱起。
僵直是針對凌雨桐的僵直,卻不是針對祁宴的。
所以,他無障礙地抱起了她,帶著她翻身上馬,攜阮傅還有一隊將士,離去。
應淮序呼哧地喘氣,因為失血過多,他已經沒有那麼清醒了,也沒注意到祁宴的動靜。
他只是無比諷刺地想著,錢袋子,果然沒有救他。
虧他還給對方留了一命,沒想到換來的毫不猶豫的拋棄。
行啊,若他這次能保得一命,見著神運算元,定得給對方一個猛烈的教訓!
畢竟,死在祁宴手下,也委實太丟人了些。
念頭止步於他在恍惚之間對上安南侯的視線。
安南侯顯然是個成熟的領導者,他後背一涼,心頭打突。
他之前的一切計劃,大多數是建立在打安南侯一個猝不及防的基礎上,如果是對上真正認真起來的安南侯,偽裝尚在的他勝算都要減去一半,更別提……現在。
安南侯冰冷抬手,下令:「帶走。」
*
祁宴一行全速回營。
路上有勁烈寒風,凌雨桐身上裹著厚厚的外袍,沒有受到一絲風的侵擾。
祁宴表情冷凝,從未有一刻是像現在一樣,內心寒熱交加,不上不下。
營帳內空無一人。
這是他們早就商量好的計劃。時間倒回到兩天前。
在祁宴一行精銳隊伍離開之前,祁宴腳步頓了頓,最終還是退回來,額外說了一句:「不如,我們指定個計劃。」
安南侯的眼神從凝重到欣賞,再到欣慰,直到……笑出了聲。
「好。」
於是,他們的計劃成立。
只要祁宴那邊放出信號,營帳這邊立刻派兵增援,同時,營帳清空,謹防不必要的突厥人攻襲。
畢竟,他們能派出一支小隊出門探路,對方自然也可以。
計劃如預計之中的進行著,祁宴和小隊之人在遇見難以解決的高殺傷力武器后,於次日晚又潛行進去,才終於找到突破口。
可毀掉武器需要鬧出巨大的動靜,所以,祁宴發出信號。
營帳的增援便化作明面上的突擊隊,出現,再假意被突厥的人抓住。
他們便伺機摧毀武器。
之後,便是突厥大亂,他們趁機回營。
祁宴沉了臉,沒想到當初只是多謹慎一些,提出了那個計劃,結果,還真用上了。
營帳無人,應淮序他們出逃后留下的後手自然無人踩上,蠱蟲靠寄體而生,沒有寄體,自然會退走。
祁宴小心地將凌雨桐放在榻上。
阮傅深吸一口氣。
「靜待一個時辰吧,我只能勉力一試。」
祁宴唇抿得死緊,猛地轉身掀開帳簾走了出去。
不成調的小曲斷斷續續的被唱著。
彷彿唱曲的人下一秒就要斷氣了般。
錢袋子朝天扔著一袋子錢,唇角笑意十足,雖然臉色蒼白得可怕,但身上那股子輕鬆勁兒,卻是蓋也蓋不住。
他現在舒爽至極。
錢袋子舔了舔后槽牙,笑得志得意滿。
什麼中蠱的痛苦?那都是他裝的!
真讓他疼個不眠不休,再等蠱術效用解除啊……
他身上是有解藥的。
而且,還是喻南尋親手給的。
他忍不住笑出聲,暗道,本來他怕極了,還真怕喻南尋氣瘋魔了,要拿手上最厲害的蠱蟲弄他,可沒想到……
從疼痛灼心開始,他就知道,喻南尋是放了他一馬。
但,不管對方如何,他是絕不可能再回去救他了。
逃走的時候,他可是看見了祁宴。
若沒祁宴,他興許還能猶豫上一番,但加上祁宴,這人和喻南尋,兩人一個比一個瘋得厲害,他可不會撞這霉頭。
正自顧自想得高興,他耳後忽的一涼。
一陣涼風把他的髮絲颳了起來,心頭陡然升起的危機讓他頓時嚴肅了臉色。
不會吧?喻南尋本事那麼大,祁宴都來了,他還能逃?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路口,風揚起了青年的衣袍角,慢慢地,扯出了一位身姿欣長的青年。
一聲很有禮貌的輕笑,然後是一句疑問。
「是你,拿走了所有的生瓜吧?」
錢袋子頓時遍體生寒。
他下意識就要偽裝,卻聽對面的青年抬起一雙饒有興緻的眼,對他道:「我看見你殺的人了。」
「很不錯的手法。」
「嘶……」
錢袋子倒吸一口涼氣,過長的手指甲頂得手生疼。
他輕咳一聲:「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這北疆雖環境不好,但也有秩序,你不要當街就造這種謠……」
青年一笑,眼神卻悄然冰冷。
「要我說的更明白一些嗎?」
「暗夜分部的人,錢袋子?」
他朝猛然僵住臉龐的錢袋子走近,邊走,邊伸出手。
「任意門編號三,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