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僵持

女人在黑夜中原本也沒認出來夏綿的身影，畢竟自從把她賣到這長三堂一兩年以來，夏綿的身形變化了不少。

可一聽她的聲音，女人便立刻認了出來，面前這個長得比她還要高上半頭的姑娘，就是她賣到長三堂里的女兒夏綿！

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女人的手更加用力，不知不覺將夏綿的手抓得紅了一大片。後者眉頭皺得更深，用力向後扯著胳膊，試圖掙脫出自己的手。

待女人走近后，借著大門處昏黃的燈光，夏綿也看清楚了女人的面容。

她確實是自己的母親，只是這將近兩年的時間未見，她明顯老了不少。眼下烏青，眼袋也虛浮地腫脹著，兩腮的肉因為過於柴瘦而深陷了下去，整個人更顯乾枯。

夏綿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在幾個月之前，她偶爾還會期盼著自己的爸爸媽媽會回來看看她，甚至會在有了錢后把她重新贖出去......

可真的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母親以後，她反而不激動了，心情平靜的就像一汪死水。

何穎見女人突然死死纏住了夏綿，又聽見她嘴中那聲「女兒」，一時間有些愣怔。

她不知道夏綿父母以前的所作所為，但見夏綿神情並不像高興，便主動過去替她解了圍：「這位大娘，有什麼事好好說，你把小綿的胳膊都捏疼了。」

女人這才如夢初醒般地低頭看去，只見自己乾枯的手指正緊緊陷進了夏綿的肉里，即使燈光昏暗，也能看出她胳膊上的片片紅痕。

「啊，對不起啊妮兒......」女人訕訕地將手縮回了身側，「娘就是太著急，太激動了......」

夏綿淡淡「嗯」了一聲，語氣中有些聽不出情緒。

「您來這，是有什麼事嗎？」夏綿輕輕開口道。

女人尷尬地咧嘴笑了笑，雙手在打了補丁的衣服兩側來回抹了兩下，有些局促地開口：「綿綿啊，我......你爹最近生了病，需要錢吶。」

果然是來要錢的。

夏綿輕輕扯了扯嘴角。燈光在她的下半張臉上映出了一片黑影，正好擋住了她這幅略帶自嘲的表情。

夏綿在怪自己看不明白。剛才她在問出那些話的時候，心中居然還帶著一絲不切實際的希冀。

她還在做夢，希望母親是想她了，又或者是賺夠了錢來贖她回家了。

......

夏綿緩緩搖了搖頭：「我沒有錢，我在長三堂接不到客人。」

其實她還有一小點存款，如果母親能體諒她一下，或者稍微安慰她幾句的話，她其實也可以幫......

夏綿的思緒還沒想完，就被母親霎時變了一個調的聲音打斷了：「怎麼可能？你剛才還是從大汽車上下來的呢，我都看見了！」

女人的聲調尖利了幾分，在夜幕中聽著有些刺耳。旁邊偶爾路過的行人紛紛側目看了過來，眼中全都帶著幾分探究。

女人見夏綿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也反應過來自己是過於心急了。她咽了咽口水，等再抬起頭時，表情上已然又帶了几絲討好：

「綿綿，你爹的病很嚴重，我......我走投無路才會來找你的呀！我知道你恨爹和娘，可是再怎麼說，他也是你的親生父親啊！」

女人一邊說著，眼淚就一邊往外掉了下來。她餘光瞟見夏綿還是一副木木訥訥的模樣，心下一橫，當即便向著夏綿身邊的何穎撲了過去。

女人揪著何穎的胳膊，見她氣質不凡，人長的也漂亮，還以為夏綿是在何穎身邊當女僕，這才能跟著她一起坐上那麼金貴的汽車。

想到這，她手中的力氣又加大了幾分，當即便開始嚎啕大哭起來：「貴人吶，您是不是夏綿的主子啊？您救救我們吧，我們要活不下去了嗚嗚嗚......」

何穎最討厭別人對她拉拉扯扯，當即面上一冷，狠狠地拽出了自己的胳膊。她拉上一旁內雜陳的夏綿，毫不猶豫地轉身進了長三堂。

女人之前想衝進長三堂的時候，就被門房的小廝狠狠推倒在了地上。因此現在她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啪」的往地上一躺，開始大聲撒潑耍賴了起來。

「要命咯，做女兒的要逼死自己爹媽咯！大家快來評評理呀，哎呦！」女人的嚎叫聲十分凄厲，過路人一時間全都停下了腳步，在長三堂的門前圍成了一個半圓形，紛紛看起了熱鬧。

管事媽媽接連接到了好幾個客人的抱怨，這才趕緊甩著帕子跑了出來，看著門外撒潑耍賴的女人大罵。

女人也不理她，只在地上一個勁兒地打著滾。偏偏她又沒進長三堂，因此管事媽媽也沒法對她做什麼。

氣氛一時間僵持了起來。

......

何穎二人回到了屋內，夏綿聽著那仍然「依稀可聞」的陣陣嚎叫聲，不由得低著頭小聲道了個歉：「對不起，小穎姐姐，讓你見笑了。」

何穎擺擺手：「沒事兒。攤上個這樣的母親......也不是你的錯。」

見夏綿一直低著頭，何穎斟酌半晌，小心翼翼地問道：「看你們之間的關係......是他們把你賣進來的？」

夏綿輕輕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