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新的考驗:朝聖的路
禁地最深處。
是一層完全與現實世界隔絕的獨立空間。
空間範圍一直延伸到了最外層的慾望長橋,
這裡才是讓七星宗修士談之色變的禁地所在,平日它極少出現在世間,唯有被人無意觸發或是自身復甦之時才會現世。
此刻,這個七星宗內最靜謐的所在,忽然響起了一道蒼老疲憊的聲音。
「我說你怎麼這麼鬧騰,原來是又有弟子闖過了第一關。」
這是一個形同枯槁的老人。
滿頭亂髮如枯枝樹葉,身上披著的長袍也是破舊不堪,暗淡無光,只能依稀辨出原先應該是紫金色。
吸引著他目光的是懸浮在空中的半張捲軸皮紙。
此刻,皮紙止不住的發出抖動,發出『唰唰"聲,好像在表達自己的興奮。
「第一關考驗的是修士克制慾望的自制力,面對唾手可得的珍寶,就算可能會付出巨大代價,又有幾人能夠輕易拒絕。」
老人發出自嘲般的輕笑:「可嘆啊,就是這麼最簡單的一關卻讓我七星宗無數精英弟子折煞在此地。」
他的目光遙望遠方,迷幻的場景擋不住他。
他能清晰的看見那座堆成小山的白骨骷髏,這都是七星宗主早年派遣闖陣營救自己的精英屍骨。
上到宗門長老、下至七峰奇才。
他親眼看著他們一個個被幻陣迷惑,誤以為自己真的耗盡了壽元,最終靈台神光泯滅。
他曾大聲向外呼喊:「陷阱啊!不要再派人進來了,這是無人可以勘破的囚籠.......」
但很顯然,外界不清楚裡面的乾坤,而他也無法將消息傳遞出去。
他甚至有些後悔了,他覺得自己應該聽從七星宗主的安排,將這半張殘陣圖封印遺棄。
因為自己個人的貪功冒進,如今這半張殘陣徹底紮根在了此處,時刻汲取著天璣峰的靈脈之力。
每一次它的爆發,對於靈脈本身都是一種損耗。
這等於是為七星宗留下了一個大禍患,誰也不會知道它將來會不會繼續擴張,侵佔下整個七星宗的領土。
他不甘,也不願這種情境持續下去。
他決心就算是死,也一定要研究透徹這半張殘陣,以此掌控它。
就是這股執念支撐著他,讓他的年歲幾乎快要突破歷史上築基修士壽元的極限。
只可惜到了現在,依然沒有什麼頭緒。
如今的他,沉睡的時間遠比清醒的時間要長的多。
每一次沉睡都是一次對壽元大限發出的衝鋒號角,若醒不過來,就真的人死燈滅了。
「經過早年的多次失敗,蒼梧應該不會再派遣弟子闖陣才對。」
「這小子.......應該是誤入陣中的倒霉蛋吧?」老人可惜的搖搖頭:「能過第一關,若是沒遭此劫,將來或許還會有一番作為。」
好不容易清醒一次,本來不想心神放在陳流這個必死之人的身上。
但看著陳流踏入第二重考驗,他還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重新將目光投放了過去。
禁地外層。
陳流從鐵索長橋之上踏下來的那一刻,記憶完全恢復。
這才意識到一陣后怕,那橋真是太可怕了。
人站在上面時,身體真的是全憑本能在操縱。
迅速向前跑了好幾步,這才敢謹慎的回頭看上一眼。
「橋?橋呢?」
印象中那勾人魂魄的鐵索居然消失了。
更誇張的是,一回頭的功夫,黑夜怎麼變成了清晨。
代替長橋天宮出現的是連綿的白雲青山,好一副馬踏春風的鄉景。
此刻的陳流正站在一條寬闊的黃土平川大道上。
只有一點可以確認,那就是這個地方絕對不是七星宗,這同樣是陳流從未到過的地方。
「嘿!陳家小子別愣著啊,加快速度往前走,不然七月十九之前就趕不到天神廟了。」
陳流的肩膀忽然被人重力拍了一下。
猝不及防之下,陳流猛的倒退了好幾步。
「我說你小子中邪了啊,這麼看著我幹什麼?走啊。」
說話的是一個三四十歲的老丈,這個年紀在凡俗中通常是爺爺輩的存在了。
「城池?凡俗!」
「我回到人間了?」
過往的車行商隊,前後奔走的行人馬夫,都讓陳流感受到紅塵氣息的濃厚。
「不,假的!和那天宮一樣,我現在面臨的應該是幻象。」
記憶沒有被動手腳,陳流的意識很清晰。
「假什麼假!你小子中了瘋邪了吧,你老娘染上重病,還躺在床上等著你到天神廟許願救她呢。」
這老丈被陳流的反應,氣的吹鬍子瞪眼。
「娘?我娘病了?」
只是一個辭彙,卻讓陳流感受到了從未享有過的溫馨,
印象中,他一直都是個孤兒。
「廢話,你要是不想管她,我就自己走了。」
老丈說完就要繼續朝著前方行走。
陳流趕忙將他拉住,道:「管,我管!」
如今所遭遇的一切,處處都透著反常。
陳流覺得在弄清楚基本情況之前,還是謹慎一些。
正當他跨動腳步,小心謹慎的觀察著四周的行人環境時。
身旁卻傳來一股巨力,直擊他的后膝蓋腿彎處,將他踢的跪倒在了地上。
其實遭到攻擊的那一刻,他就反應過來了,想運轉靈力抵抗。
可這時駭然發現,鍊氣一層巔峰的靈力沒了!
他真的成為了一個凡人。
「叔,您?」
回過頭,發現踢自己的正是那位早先就搭話的老丈。
「你這個蠢貨又忘了?拜天神,得心誠才靈,三步一跪、九步一叩,一個步驟都不能少!」
此時,這個老丈同樣跪在了地上。
再仔細看,大道上遠近數百位行人中,有不少做出這樣動作的信徒。
老丈無奈的嘆了口氣,站起后將陳流拉起。
「我再跟你說一遍,咱們這次是要趕著七月十九神降節之前,到達天神廟向天神許願。」
「這期間要保持三步一跪、九步一叩,恪守禮節,不可逾越,你明白嗎。」
陳流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問道:「真的有神嗎?他為什麼要幫我們實現願望?如果沒有恪守禮節會怎麼樣呢?」
「當然有神了!他時刻盯著我們每一個人呢!」
這老丈聽到陳流說出的瀆神之語,再次勃然大怒。
這回乾脆連話也不敢與陳流多說,生怕因為陳流的莽撞而導致他也被神給厭惡。
「神?」
望著四周這麼多虔誠的信徒,陳流搖搖頭,他們應該也是向曾經的自己一樣,將下凡的修士當成了天神吧。
只是自己如今應該如何選擇呢?
如在鐵索長橋之上那樣,脫離大隊伍直接向回走?
「應該不會這麼簡單吧?」
想到老丈的話,天神時刻都在盯著自己?
陳流沒來由的生出一股涼意。
他最終決定,跟隨大隊伍先走一走。
對於這繁瑣的跪拜禮節,陳流也說服自身去克服。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用這樣奇怪的方式走了一段路后,陳流躁動鬱悶的心竟然安定了下來。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股天意告訴他,這麼做是對的。
————
禁地最深處。
老人的目光表現出了一絲讚揚。
他看到了陳流所看不到的景象。
在陳流身後的白雲青山下,同樣堆著一些枯骨。
「做到守序不難,難的是始終守序,這段路可不太好走。」
————
從老丈口中得知,現在是七月十二,離七月十九還有七天。
從他們的腳程推算,七天時間內趕到天神廟是綽綽有餘的。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
長時間的跪拜行走極其耗費體力,第三天老丈的身體不堪重負,他累倒了。
不可避免的,陳流只能獨自上路。
好在經過幾天的相處,前行的路與需要注意的事項陳流差不多都已經完全打聽了個清楚。
由於照顧老丈,耽擱了一天,所以陳流不得不加快腳步。
可即使是這樣,時間上也依然很趕。
慶幸的是第四天的時候,他遇上了一個書生。
這個書生與他一樣,也是要前往天神廟禮神。
兩人因為都是晚行者,所以相遇時,頗感幸會。
「陳小弟,以咱們的速度就算及時趕到了天神廟,也很有可能會因為去的晚,大排長龍而導致錯過與天神的相見,
所以待會出了鎮子跟我走,我從一本山河志古籍中找到了一條已經被廢棄的舊道,那條路近,可以替咱們節約不少時間。」
「捷徑?」
「對,我可以向你保證那條路一樣可以抵達天神廟。」
書生誠心邀請。
「抱歉了,前面還有同行的好友在等我,我還是接著走原先的路吧。」
陳流思考過後,婉言謝絕。
這四天來,除了身體上的疲憊以外,也沒有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
起碼說明了,走這條路雖然累點,但起碼沒有什麼風險。
況且他並不是真的如這些人一樣,渴望見到所謂的天神滿足自己的願望。
所以還是盡量不做無謂的行動,免得橫生枝節。
「唉,可惜了,那咱們只好在這裡分別了。」
再次經歷了告別,陳流繼續前行。
到了,陳流因為日月兼行,逐漸趕上了拜神大隊伍的尾流。
可還沒來及歇口氣,他就發現了這些人並不是如老丈所說的那般守規矩。
他親眼看著前面的一個女人,由三步一跪改一跪,然後又改成了七步一跪.......
再放眼望去,這樣的人並不只一個。
初時還不明顯,但隨著這部分人的行動速度增快,許多原本走在前面的信徒被超越。
這些被超越的信徒不高興了,誰都知道天神在凡間逗留的時間有限,晚到一刻,見不到天神的風險就增大了一份。
於是效仿的人不斷增多,到最後恪守禮節的信徒倒成了少數。
真的有所謂的天神在看著嗎?
就算有,但是這裡如此多的凡人,他看的嗎?
陳流眼見這些,心裡沉思了片刻,時間上並不是趕不上,最終還是放棄了這種取巧行為。
第六天行程從日出之時就開始了。
陳流醒來時,感覺雙腿膝蓋骨劇痛,連站穩都廢了好一番功夫。
適應了許久,他才能忍痛跪了下去。
因為他還算年輕力壯的原因,所以即使他一直恪守本分,但他一路上也超越無數的信徒。
按他的估算,此時應該抵達了禮神大隊伍的中段位置。
只是令他奇怪的是,
同行的信徒數量,居然還趕不上昨日尾流的人數。
這不應該啊?
按理說,這個位置人應該是最多的才對。
難道,他們昨天都沒有睡覺,連夜超越了自己?
想了半天都沒有想通的問題,最終在一頂轎子越過自己時明悟了。
那轎子中的人適時推開了帘子,伸出腦袋透氣。
這是一顆肥滿到幾乎辨不的腦袋。
陳流記得他,他也是禮神大隊伍中的一員,前幾日兩人還曾遇見。
陳流在越過他時,記住了他這張富態的臉。
「原來如此。」
.......
第七天到了,
天神廟建立在了平原上的一處矮山之上。
這裡四野空曠,平日里足以一眼望穿天際盡頭。
而今日,能看到的只有擁擠的人影與攢動的腦袋。
在天神廟腳下,不論大家平日里的身份是山野農戶還是朝廷命官都互相客客氣氣的。
陳流就親眼見到一個,前幾日因前面信徒擋了路而派遣護衛將那人暴揍一頓的富商,如今對身旁一名乞丐笑呵呵的拱手作揖。
虛偽的做派。
因為人數眾多,大家被分批安排面見天神。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在周圍人焦急的等候中,終於輪到了陳流這一批人。
「陳小弟!」
一聲帶有驚喜的呼喚從身後傳來。
陳流回到看去,原來是第四天時所遇見的書生。
他們竟有緣被安排在同一批進廟。
足有百人列隊前行,
書生排在陳流的後面,紅光滿面的對他講:「我考取秀才功名已有九年,今天我一定要祈求天神讓我考上舉人。」
談論等待間。
只聽站在最前方的神官,大喝一聲:「天神有請!」
排在第一的那個人迫不及待的就沖入了廣大的神堂之內。
他身後的人同樣緊隨,
原本還整齊規整的長隊一下子就像是遭到了大水的衝擊,
橫七豎八的,往神堂裡面沖。
原本排在隊伍中間的陳流竟直接落到了最後。
陳流心中忐忑,七日的經歷也該到揭謎底的時候了吧?
他一步跨入神堂。
落腳的那一瞬間,四遭的空間毫不意外的又變了。
這是一個黯淡無光的空間,唯一的可見物只有身前這尊身高超過十丈的巨大金身法相。
法相渾身綻放光華,宏大磅礴的氣息衝擊著陳流的感官。
「這......就是天神?」
不是自己預料之中的修士,這讓陳流意外。
莫非世上真的有神。
他順著高大的金身軀體,向上望去。
想要看清天神的面孔。
可等目光抬到極致的時候,陳流的瞳孔猛然收縮,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天神竟然是.......」
陳流驚駭到失聲。
因為天神居然長著一張陳流自己的面孔。
他抬頭與天神對視的時候,『天神"同樣也在低頭俯視著他。
「啊!」
「不對!」
「怎麼會是這樣?!」
黑暗的空間忽然有無數的幻影倒現。
這些都是與陳流同一批進入神廟的人。
有走捷徑的書生、有取巧的女人、有妄圖蒙蔽天神的富紳.......
陳流恍然發覺,一路上所見到的全部投機之人全部匯聚在了這裡。
他們面對著與自己同一張面孔的天神時,紛紛慘呼,
與陳流這邊,平和無事的場景不同,
他們那些人都遭到了滅頂之災,
虛幻不再蒙蔽陳流,陳流看見了真正真實的一幕,看見了曾經發生過的一幕幕.......
不是書生、不是民女、也不是肥胖的富紳.......
他們形象大變,
「白月袍、青天袍,還有紫霄.......」
「他們都是我七星宗弟子?」
陳流眼見他們一個個皮骨脫落。
俊傑也好、紅粉也罷,通通化為了一地的骷髏殘渣。
『他時刻盯著我們每一個人呢!"
陳流的腦海中,又響起了老丈曾經說過的話。
這一回憶,不免感到後背發涼。
————
禁地最深處。
老人看著這一幕,口中忍不住唏噓:「神或許可以被欺騙,但沒有人可以蒙蔽自己。」
「探尋人性最本質的東西,究竟是什麼樣的宗門才能用這麼大的手筆來收取弟子?」
「這樣的宗門,當年又應該有何等強大?」
「上古天人時代......只恨生不逢時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