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蘇尼莫篇 (上)
我是蘇尼莫,乳名葫蘆。
用娘親的話講,我是個一出生就站在金字塔頂端的孩子,這輩子都可以橫行天下。
金字塔是什麼?我不懂,娘親每逢醉酒便會說出一些令人聽不懂的話。
也許娘親的話是對的,我真的可以橫行天下,如果換一個爹的話。
哦,忘了介紹,我爹叫顧庭軒,如你們所見,他姓顧,我姓蘇,是不是親生的很難說。
在長達七年的人生里,我無數次希望自己不是他親生的,這樣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與他斷絕關係,然後正大光明地離家出走,並且永遠不用擔心會被他像拎小雞一樣逮回來。
無奈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我的希望脆弱到一句話就能粉碎——你跟你爹長得一模一樣。
長得像顧庭軒這件事令我無比沮喪。
我明明跟娘親姓,為什麼卻長得像他?!
娘親說,她本想讓我姓顧,爹卻說咱家又沒有皇位要繼承,不必姓顧。
不用娘親描述,我都能想象到他說這話時的樣子,一定是三分漫不經心,四分冷漠,外加三分假意,就好像我跟他姓辱沒了他似的。
當然,我也不是吃素的,當即以至真至純的童子尿回敬了他。
據說他當時的表情難看得像吃了蒼蠅,那時我還無法記事,實在是太可惜了。
都說無仇不成父子,這些年我與顧庭軒的恩怨多得兩隻手都數不過來。
聽玄武叔叔說,我出生那日,娘親以和離要挾不許爹進產房,說小孩子與出生后第一眼見到的人最親,她必須要當那個我第一眼見到的人。
不愧是我最愛的娘親!
相比之下,我那個爹就沒用多了。
硬闖產房不成,終於等到穩婆抱著我出來道喜,他竟當場暈倒。
大傢伙兒還以為他是初為人父,激動過了頭。
哪曉得他醒來的第一句話卻是:「為什麼?為什麼是帶把的?」
你們給我評評理,這樣的爹有沒有必要同他斷絕關係?說的簡直不是人話!
我之所以還願意叫他一聲爹,實在是迫於無奈。
一是暫時打不過他,回回切磋武藝都輸給他;
二是他廚藝不錯,雖然主要是做給娘親吃,順帶著分我一口,但是吃人嘴短,及冠之前我姑且勉為其難與他和平相處吧。
不好意思,跑題了,咱們說回橫行天下的事。
在家裡,下人們都稱我爹為王爺,在外頭,雍城的百姓都稱他為縣太爺。
起初我不懂,覺得他實在是太異想天開了,明明只是個芝麻大點兒的縣令,竟然夢想著當王爺,心夠野的呀。
直到姑姑來我家做客,那時我五歲。
姑姑從遙遠的京城來,她的儀仗隊抵達雍城那天,全城的人都跑去看熱鬧了。
住在隔壁的二狗子爬上我家的牆頭,大聲嚷著:「葫蘆,葫蘆,快出來,跟我去看長公主。」
七月的天快把人烤化了,我不想動,「長公主有什麼好看的,能吃還是能換錢?」
二狗子兩眼放光,唾沫橫飛,「那可是皇宮裡長大的嬌花,發金光的。我聽說她可厲害了,娶了個大將軍回家,你當真不想看?咱們這小縣城百年難得一見這號人物,錯過了你可別後悔。」
「既然你這般懇求我,姑且滿足你的願望吧。」我說。
「你快點兒,大門口見!」二狗子跐溜從牆頭滑下去。
待我懶洋洋踱到大門口,驚得差點蹦起來。
只見烏泱泱的人群直奔我家而來,若他們手持棍棒,就與雞頭山打劫的土匪無異了。
我正準備躲到門後面,二狗子忽然衝過來,指著不遠處的一輛馬車結結巴巴的說:「葫葫葫葫蘆,來來來來了,來了,她來了。」
「誰來了?」
「長公主啊!」二狗子急得跺腳,「那馬車裡坐的人是長公主,旁邊那個騎黑馬的就是她娶的男人。」
「哦。」我點點頭。
二狗子又叫:「哦什麼,你多少給點反應啊。」
「哦。」我又說,「這下好了,不用出門就能看長公主,挺好。」
二狗子:「就這?你怎麼不激動?」
「臉都沒看到,我激動個毛線。」我瞄了瞄騎馬的男人,「長公主娶的男人長得不錯,就是看著覺得眼熟。」
「別瞎說!」二狗子忙伸手捂我的嘴,「你都沒見過怎會覺得眼熟,小點兒聲,別讓他們聽見。」
我倆正鬧著,就見那個男人翻身下馬,來到我們面前,他長得那麼高,看著比我爹還高半個頭。
我仰頭盯著他,他低頭盯著我。
二狗子在旁邊使勁拽我,「葫蘆,這樣盯著人家不禮貌,快把頭低下!」
「你叫葫蘆?」男人開口,聲音洪亮好聽,他伸手揉了揉我的頭,「我是你舅舅。」
二狗子驚訝地張大嘴巴,眼睛瞪得溜圓,我伸手拍了一下他的下巴,把他的大嘴合攏。
然後對男人說:「你當真是我舅舅?」
男人點頭。
「如何證明?」
「臭小子,」他說,「我是你舅舅還需要證明?你是你爹的兒子需不需要證明?」
「當然,飯可以亂吃,親戚不能亂認。」我挺直腰桿還夠不到他的腰,氣勢上明顯矮一大截。
「我可以作證,他是你舅舅,貨真價實。」馬車上下來一個漂亮女人,向我伸出比蔥段還白的手,「葫蘆你好,我是你姑姑。」
二狗子的嘴和下巴再次分開,可我已經顧不上幫他合攏,我的世界徹底亂了!
我的姑姑是公主,我的舅舅是將軍,這沒什麼,他們的出現只是在向我證明我爹真的是王爺,並非是異想天開心太野。
可是誰能告訴我,為什麼姑父是舅舅,而舅媽是姑姑?
大人的世界真的太亂了!
二狗子比我還亂,同他一起光屁股長大的鄰居小子,突然搖身一變成了皇親國戚,這叫他如何接受?
「葫蘆,」他十分痛心地說,「聽說王爺的兒子是世子,以後我該怎麼稱呼你?」
我低頭很認真地想了想,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叫我老大,以後有我在不用怕,咱倆一塊兒橫行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