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要帶你們一起回家

「斐鐸。」

阮檬跑向斐鐸倒下的位置，輕聲呼喚著他的名字。

彼時聒噪的大狐狸如今卻安靜地躺在雪地中，像一座寂靜的孤丘開滿了羞怯的玫瑰，於漫無邊際的孤獨中悄悄沉睡。

輕輕撫上他腮邊的皮毛，阮檬感受到冰涼的潮濕感。順勢望過去，手心已經沾染了觸目驚心的血紅。

阮檬伸手探了探斐鐸的鼻尖，清淺的呼吸噴洒在她的指尖，幾乎與寒風融為一體。輕點墨黑色鼻頭，冰冷的觸感彷彿能穿透皮肉直達骨血。

他渾身是傷，身下早被血水洇濕，混合這雪水和塵土，一片泥濘。

淚水模糊了視線，阮檬不敢再觸碰去觸碰斐鐸，哽咽地看著氣息奄奄的狐狸，甚至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笨狐狸……你的小聰明都去哪裡了……明明知道……打不過……你這傢伙不是很懂審時度勢……量力而行的嗎……」

如果是之前斐鐸定會跳起來罵罵咧咧地吵上幾句，可此時他只是乖巧的睡著，像是沉入憨甜夢鄉的孩子，無法給予阮檬任何回應。

嘶吼聲源源不斷，斷木的遠處是更多的斷木。

猛獸互搏拳拳到肉，強壯的肢體揚起紛亂的雪花，將點綴紅梅的大片宣紙攪碎揉爛，和著底層的泥水弄髒了乾淨柔順的皮毛。

從來一塵不染的白熊沾染了污穢，像是墜入淤泥的青蓮，跌落清白高潔的雲端，成為彷徨的惡靈渾噩地悲鳴咆哮。

赫維爾黃黑相間的皮毛落滿點點雪白，又很快融化在灼熱的體溫中。

與柏凌搏鬥處處受限，他多次被利爪划傷，脊背上留下深可見骨的傷口。血水、泥水揉著凌亂的毛髮混成一團，在每次發力抗衡之時都向外浸出汩汩鮮血。

應當慶幸墮獸就喪失了異能使用能力，赫維爾才勉強能與柏凌一戰。他利用稀有的第二異能無形地削弱柏凌的精神狀態，在戰鬥間隙使用土系異能操控地形變化，揚起沙塵干擾柏凌的行動。

雖然已經徹底喪失理智，成為只知道嗜血廝殺的墮獸，但多年曆練的肌肉記憶仍舊讓白熊輕易躲過一次次異能阻擊，和赫維爾纏鬥在一處。

相比斐鐸的養尊處優，赫維爾常年獨居，早已習慣了單打獨鬥，戰鬥經驗豐富，體術精鍊。可即便如此，還是不敵白熊強大的先天優勢。

赫維爾一次次驚險躲過柏凌瞄準要害的攻擊，身上落下多處傷口，腳下的雪地像是攪亂顏料的調色盤，紅的、白的、黑的，全都融成了一片。

暗影球的精準度依然存在極大欠缺，她沒有一擊必中的信心，如果誤傷赫維爾將會導致全盤皆崩，她不敢冒這個險。

可這種有心無力的焦灼感緊緊纏繞著她，強烈地壓抑感和窒息感讓她無法坐以待斃。

來到異世這段日子，一直是三人生活在一起，除他們之外她再不熟識別人。面對如今這般局面，阮檬只覺得心痛酸楚得厲害。

淚水像斷線的珍珠顆顆滾落到雪地中，渴望幫助戀人和朋友的強烈慾望激發了異能極限，渾身充盈著力量好像即將洶湧爆發而出。

事實上，無數暗影荊棘已經從阮檬腳下蔓延開來，織成大片花紋繁複的圖案。阮檬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突破了瓶頸，晉級為六階異能者。

白熊以強大的耐力聞名於獸人界，作為老虎獸人的赫維爾則是以驚人的短期爆發作為種族優勢。赫維爾體力已有匱乏，戰局繼續拖延下去只會更加不利。

賭一把，若贏便是完美結局，若輸……異世之旅或許就到此為止了……她亦無遺憾。

只是害得星球主白白辛苦這一趟。

「柏凌！」

響亮又堅定的聲音自遠處響起，白熊戰鬥的身形短暫地停滯，布滿血絲的混沌獸瞳獃滯地回望。

趁此機會，赫維爾反撲而上將白熊衝倒在地。

阮檬調動腳下密布的暗影荊棘，向白熊迅速蜿蜒靠近，緊緊攀援纏繞。

「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讓我帶你回家吧。」

感受到桎梏的白熊像是承受了極大的痛苦，竭力掙脫著荊棘的束縛。扯斷暗影荊棘的利爪立刻撕扯身上的其他暗影異能，欲翻身而起沖著攻擊的方向襲來。

赫維爾心頭一沉，立刻衝上前阻攔，堪堪躲過白熊致命的攻擊，卻被一道血痕自額頭貫穿到眼角下。

他彷彿無事發生一般用盡全部力氣反撲而去，為阮檬爭取足夠的時間。

暗影之力源源不斷纏繞，將白熊包裹成巨大的黑色繭蛹，讓他再也無力反抗。

蠶食暴躁因子的暗影之力逐漸充盈，白熊掙扎的動靜湮滅在暗影繭蛹內。

暗影之力不斷增強，順著荊棘傳遞到阮檬體內，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酣暢。

「獵食」結束，暗影之力從柏凌身上退開，化作無數暗影荊棘收至阮檬腳下，最後逐漸沒入體內消失不見。

「我們成功了。」

「嗯。」

阮檬抬眼望去，對上赫維爾灼熱的視線。

他冷峻剛毅的臉上斜划著一道可怖的血痕，卻反添了一種氣吞山河的成熟男子氣概。

「謝謝你，赫維爾。」阮檬無比動容地向他道謝，「如果不是你的慷慨相助……」

「沒有如果。」無論重來多少次，我都會義無反顧地為您效勞……

赫維爾扯動嘴角，臉上傷口流出血水一路滑到他的嘴邊，順著下巴的輪廓滴落而下。

「還有，你答應過我的。」

阮檬滿臉疑惑。

赫維爾琥珀色的眼眸中有著些許低落：「不說謝謝的。」

「呼，我當什麼呢，一碼歸一碼，這不是客氣。真誠的感謝必須精準傳達給對方，這樣才會有心與心的溝通，我們才會成為更加親密無間的好朋友。」

阮檬並起食指和中指，指指自己的胸口又邊做邊做小人奔跑的樣子虛空指向赫維爾的心頭。

後者小麥色肌膚染上點點潮紅，眼中星星點點亮起細碎的光芒，嘴角微微揚起，嘴唇卻仍克制地緊抿著。

「哈哈，我現在一點兒也不害怕了，而且你這樣的形態下幾乎看不到尖銳的虎牙。」

「嗯。」

赫維爾悶聲回應，裸露在外的臂膀也隱隱發紅，用更加熱切的目光注視著阮檬。

正要開口時，雪地中傳出窸窣地響動聲。

白熊沉重地呼吸牽動身體劇烈起伏，微睜的眼睛恢復了一片清明。

顧不上和赫維爾說話，阮檬快步向前跑到白熊身邊，伸手抱住他仍舊劇烈起伏的龐大身軀，將頭埋在他脖頸處。

打濕的絨毛形成一綹綹灰黑的連粘，阮檬不斷湧出的淚水更讓原本髒亂的皮毛變得一塌糊塗。

白熊靜靜地感受著頸間溫熱濡濕的觸感，銀色眼眸中隱隱有水光浮動。

他小心翼翼地用熊掌攬住阮檬，發出低低的哀鳴聲。

「吼……」對不起……

「臟臟熊先生，你的皮毛都有些扎臉了。」剛剛哭過還有些悶悶的聲音。

地上的大熊瞬間僵硬了幾分，不敢再有動作，一隻大熊掌不知如何安放。

阮檬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趴在大熊的耳邊柔聲說道。

「柏凌，我們該回家了。我要帶你和斐鐸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