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測試（2）

五個小時后。

身上散著點濕熱水汽的少女坐在一把椅子上，手腳都被銀色的鐐銬束縛住固定在椅子上，身上某幾處地方還貼有磁片和與之相連的線。

黑色長發披散在身後，有幾縷落到了椅子背後那一面，若即若離地懸挂著。少女靠著椅背，似倦怠地耷拉著眼皮，只從垂落的睫羽間泄露出一點幽微的光。

在這五個小時里，林芙就地打了個盹，隨後讓茉莉打開一間淋浴室，簡單地沖洗了下，把頭髮吹乾，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物。

茉莉站在一旁走著流程：「抱歉，為了防止你在測試中的情緒過於激動，我們設置了一點保險措施，避免你傷到自己或他人。」

林芙略微一點頭，沒說話。

茉莉：「好的，那麼我們現在便開始第三項測試。」

「你的大腦就是最佳的放映室。」

「閉上眼，全程所需的現實時間共三分鐘……」

……

第一眼，是一名剪著齊耳短髮的小女孩，穿著一身歐式的公主裙，大約四/五歲的模樣，她坐在一架鋼琴面前，精緻可愛的面容緊繃著，顯露出一點抑制不住的緊張。

肩展直背，是很端莊標準的坐姿。但這樣的標準放在這樣小的一名孩子身上，讓本就容貌出眾的她，越發像是一個被擺放在櫥窗里的娃娃。帶著一點逼真的似人的異樣感。

她開始彈奏鋼琴，流暢優美的音符從指尖流淌而出。

鋼琴旁站著一位妝容精緻、衣著時髦的女人，她勾起紅艷的唇，滿意地看著女孩，像是在看一件雕琢完美的藝術品。

但突然，原本完美的音符里出現了一個錯音。

女人面色驟變，如同夏季突至的暴雨，她猛地伸出手，毫無預兆地用力按下鋼琴琴蓋——

「蠢貨，你又彈錯了！你這個下午已經彈錯五次了！！」

在女人厲聲的責罵中，女孩發出聲聲驚恐尖利的哀鳴：

「好痛！媽媽！媽媽！……」

黑色的牙齒惡狠狠地咬在嬌小細弱的手指上，在那片白里榨取出粘黏的紅，伴隨著骨骼摩擦碎裂的難聽聲響。

—

一張張試卷鋪在褐色的桌面上。

雪白的紙張上寫著很多個「100」，就顯得其中的「98」異常突兀。

還是那名小女孩，她看著似乎長大了一點，跪在書桌前，雙手緊握，低垂著頭，不敢去看坐在皮椅上的，那個面容嚴肅得有幾分病態的男人。

「親愛的，我有吝嗇於在你身上花錢嗎？」

小女孩想要沉默，但沉默需要付出的代價讓她妥協地搖了搖頭。

男人從皮椅上站起身，「那麼，你能告訴我為什麼，這麼簡單的計算題你都會答錯？」

小女孩雙手開始止不住地微微發抖，她鼻端發酸，眼眶慢慢地紅了。

「對、對不起爸爸。」

「不，你沒有對不起我。」男人語氣嚴厲，「你是對自己太不負責。……親愛的，你是在哭嗎？」

小女孩慌亂地搖搖頭。

男人嘴角下抿，大步走到女孩面前抬起她的頭。

「……親愛的，你的性格真的是太糟糕了。瞧瞧，你又開始哭了。」男人不耐煩地用力，手一甩便將女孩摜到了地上。

「哭哭哭，有什麼好哭的？軟弱！」

男人像是被激怒般地怒吼出聲，隨即原地踱步片刻，緊接著便從腰間取下皮帶，隨意對摺了一下便抬起往女孩身上抽打。

「不許哭！聽到沒有！眼淚是最廉價無用的東西，我真想把你的眼睛給挖出來！！」

眼淚是什麼？

是最厲害的妖魔，只需要一點點，它就能讓一個自持矜貴的男人變成無能的暴躁狂，把從各處積壓的憤怒，發泄在他心知無力反抗的對象身上。

她是他們的孩子？

不，他們是不容一絲質疑與反抗的主人，而她是一件可以被替換的玩具。

所以她得乖順，再讓自己擁有足夠的「價值」。

但儘管是這樣，他們依舊把她丟棄了。

他們有了新的玩具，是一名男孩。

而她被丟進一個狹小的房間，只能在規定的時間去規定的地方活動，如果哪一天的餐桌上沒有剩菜，她就得去找管家懇求一點施捨。

他們視她為恥辱，但又因為對私物的佔有慾，不肯放她自由。

她一天天長大，無聲地看著。

看那名男孩因為過於頑皮不愛學習被送走，看女人的肚子又一次腫大，看他們在客廳爭吵指責對方的不忠，看他們離開這裡，再也沒有回來……

但值得慶幸的是，他們還記得這間房子里養著一個會呼吸、需要吃飯的玩具。他們每月定時打錢給管家和保姆，讓他們照顧她的衣食住行，但五十多歲的老管家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三十多歲的中年女保姆是個兩面三刀的小人。仟韆仦哾

已經十二歲的女孩又一次躲開老管家猶猶豫豫試圖觸碰的手，面無表情地端著一碗剩菜剩飯回到房間，鎖上門。

她拿筷子夾起油膩的飯菜塞進嘴裡，咽下去，蒼白的皮膚上那雙眸子黑極了。檯燈的光照到上面，像照上了一顆黑色的玻璃球。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也繼承、或者學到了一點他們的冷酷與瘋狂。

當天夜裡，想要去廚房倒水喝的老管家不小心滑了一跤，很不幸地，他摔到了後腦勺，在冰冷的地板上孤獨地逐漸死去。

後來調查的警察查到了保姆的身上，把她抓走關進了監牢。

女孩對他們說爸爸媽媽會再僱人來，其實沒有，因為那兩個不知去向的人根本沒有與她聯繫過，只有銀行卡里到賬的數字還在證明著他們存在的痕迹。

—

女孩背著書包，一個人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好幾個勾肩搭背、手挽手的女生追上她，死活要跟她做朋友，笑容燦爛地，彷彿她們是能驅散她的孤獨的拯救者。

那年她好像是十五歲。

她可有可無地應下，似乎從此之後再也沒有形單影隻。

後來的某一天，在漸漸空蕩的教室里只剩下她和那群女生，還有一名次次考高分的學霸坐著沒走。看似在做題，實則不時抬頭看她一眼。

那些女生朝她擠眉弄眼，然後自顧自地跑出去鎖上了門。

她推門推不開，意識到這件事其實早有預謀。

「是我找你朋友幫忙的，我、我想有個獨處的機會…來向你表白。」

學霸站起身來，她敏銳地察覺到某種危險的氣息，背著一隻手，悄悄從書包的側兜里拿出一把小刀握住。

「林同學，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喜歡到每天夜裡夢到你，白天走神的時候也都是在想你。」

「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嗎？」

學霸一步步靠近，臉上激動的神情令她感覺怪異。

她搖頭，沒有一點猶豫地：「抱歉。」

學霸頓住，表情僵在臉上，瞧著更奇怪了。

「……沒關係，你會願意的。」

他意味不明地說了這麼一句，隨後便向女孩撲了過去，試圖用自己的力量讓女孩臣服在他身下，順從地依戀在他懷裡。

女孩沒有躲避，冷靜地，抓準時機拿出了刀。

她甚至不需要如何動作，他就「主動」撞到了那把刀上。

兩人看似相擁著，鮮血卻滴滴答答地落到了兩人腳尖間的那一小塊空地上。

她盯著他那張驚訝扭曲的臉，忽而勾唇笑了，輕聲問他：「你有多喜歡我？」

他怔住，臉上的表情空白一瞬。

他感受到她軟若無骨的手撫上他的脖頸，點了點他脖間凸起的喉結，溫柔得令人頭腦發暈、難以抗拒。

她笑著說：「給我證明。」

少女昳麗的容貌、漂亮的笑容、動聽的聲音、還有若有似無地散發出來的馨香，都成了木偶身上的絲線，明明什麼都沒付出，也沒有給予承諾，但就是讓惡徒成為了撲火的飛蛾。

林芙用的是一把水果刀，直直捅進了學霸的腹部，這樣的傷勢是怎麼也藏不住的。

需要去醫院，需要止血縫針。

學霸的家長鬧到了學/校來，指著女孩的鼻子罵她是殺人兇手，是應該一出生就被掐死的敗類，他們要學/校開除她。

但學/校方卻並不認可他們的說法，老師們都說女孩聰明好學、文靜懂事，是個好孩子，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持刀傷人。

同學們也大都站在了她這邊，說她雖然不愛說話不愛笑，但跟人說話都輕聲細語的，很溫柔，會默默地施予援手，只是內向、膽子小，不可能會主動傷人。這群人里，那幾名「朋友」支持的聲音最響亮，彷彿這樣就能蓋住某個錯誤。

女孩被他們護在身後，安安靜靜地垂首站著，像是被這樣的場面嚇懵了，一點聲響都沒有。

但這些並沒有用，學霸的父母不依不饒，最後還是學霸咬死了是自己不小心弄傷的自己，被他爸打了一頓綁著轉/學后，這件事才告一段落。

眾人圍在女孩身邊安慰她。

她眸中含淚地說謝謝，卻極輕地扯動了一下嘴角。

—

還是那個房子，她被綁在椅子上。

周圍是四起的火光。

那光映到她的身上，要不了多久便會蜂擁而來、將她吞沒。

黑髮少女偏頭靠在椅子上，纖長濃密的眼睫半垂著，似冬日的蝴蝶輕顫著翅膀。

她那時在想些什麼？

一些亂糟糟的回憶，還有就是......一些類似於哲學的思索。

她想，人就是這樣，長著無數張面孔，擁有無數的惡意，卻會用那麼一點吝嗇的善良織成蛛網。將你黏在上面，動彈不得，言語不能，然後在無休止的忍耐中被吃得連渣子都不剩。

然後呢？

哦。

今天是她十九歲的生日。

她陷落在一片火海里——

不得往生。

—

少女鑽了空子，返回到誕生的世界，能夠在這裡短暫地停留幾天。

她抬頭望了望四周，一勾唇，邁步離開，發尾在空中掃過靚麗的弧度，勾著人的視線，又不在意地扔開。

幾天後，她走過街頭，手裡拿著一個簡易的遙控器。

隨意地往上拋去，又動作瀟洒地接住，令人半點瞧不出來，就是這麼一個小小的遙控器，此刻擁有著掌控整座城市安危的權力。

突然，有一名小女孩跑過來攔住了她。

少女停下，垂眸看向她。

小女孩笑著伸出手，掌心向上，裡面放著一顆用粉色糖紙包裹的奶糖。

「漂亮姐姐，吃糖糖。」

少女冷淡地看了眼那顆糖，再看了眼她。

她沒有接，側身繞開，慢慢走遠。

片刻后，少女徒手拆開了那個遙控器，手指被其堅硬的質地弄傷，她卻神色不變、毫不在意地將手中的廢品扔進了垃圾堆里。

背影挪動、拉長，手垂落在身側，指尖滴著血。

她不打算再來了。

……太疼了。

……

一幀幀畫面輪轉再消失，三分鐘過得很快，林芙驀然睜開眼。

茉莉看了眼數據，有些驚訝地：「你的身體數值好平穩。」

林芙扯了下嘴角，沒有做聲。

鐐銬自動解開，林芙從椅子上下來，茉莉對她說：「測試已經全部結束了，我們不會公布數據結果，你們本人也不會得到自己的測試結果。」

「我們會直接給被選中的兩人發送相關任務，希望你繼續享受假期。」

林芙點了點頭。

茉莉離開后，系統重新纏繞到林芙身上，憑藉身形優勢，將她整個人攏進了懷裡。

眼睫輕顫，林芙少見地伸手摸了摸他冰冷的蛇尾，輕聲地：「乖。」

系統愣了下，隨後高興地晃了晃尾巴尖，將臉埋進少女溫熱的脖頸里。

「好想你…好喜歡你……」

林芙噙著笑，「我也很想你。」

沒料到自己能得到回應的系統，高興得快控制不住自己現在這具身體的本能了。

他稍稍挪動了尾巴的位置，將某處離遠了一點。

壞尾巴。

他想著。

我一定不能因為你惹宿主生氣，給我老實一點！

—

這次的休息時間很長，將近一個月後，林芙才接收到了新任務。

【完成得到的所有任務。】

林芙：……？

什麼意思？

她疑惑地蹙起眉，但這點疑惑，在她進入書衍世界后立刻得到了解答。

在一片狹窄的黑暗裡，有不知道從何處傳來的雄厚男音說道：

「歡迎新人來到『演繹法則』，希望你能讓文字活起來，補全殘缺劇本的邏輯。」

「每過二十四小時，你將進入一個嶄新的劇本，我們會給出關鍵詞和任務作為指引，而你得到的人設和劇情則是不可更改的法則。」

「你是會被法則吞沒，還是會操控法則完成演繹？我們期待你的精彩表現。」

「下面請進入你參與的第一個劇本，關鍵詞是：東方靈異。」

「任務一，嚴格遵守人設。任務二，殺死烏逢木。」

「下面請進行人設與劇情閱讀，你有十分鐘的時間。」

白色的字一個接一個地顯示在那片黑色上。

【人設：你漂亮且貪婪，愛財又好色……】

林芙：「……」

前面那個還行，好色是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