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宰相入府,殺是不殺
今日靈將軍舉辦家宴,又叫了白鶺鴒一同前來,我定然是要對他奚落一番的。淳于刺不是對他秋波暗送么,我便要讓這不經世事的淳于刺瞧瞧,那白鶺鴒不過是個繡花枕頭,徒有其表,內里實則皆是糟粕,既無武功又無學識,果真不是託付情愫的好對象。中文網
誰知我這一番奚落竟逼他露出了歹毒的嘴臉,家宴之後與靈府管事串通,在我房中的茶水裡下藥。幸而靈將軍把我叫走,這才躲過一劫。只是這一番操作下來卻是害苦了淳于刺。她去我房中喝了那下有***的茶水,而後則被誣陷了女干Yin的罪名。不過也幸而這被構陷的人是她,若是我,只怕一時半刻還真不好洗脫。
在眾人瞠目結舌之下,淳于刺只得道出女子的身份,這才洗刷了冤屈,讓誣陷她的歹人認罪伏法。只是讓我大為不解的是,淳于刺明明有機會指認幕後指使就是白鶺鴒,可她竟然將他給放了。這淳于刺難不成真的對白鶺鴒動了情?還是其中另有原因?
見淳于刺對白鶺鴒另眼相待,又想起那日淳于昭曾說於刺不願嫁於我,也不知是否是我心中的求勝欲作祟,竟不由對淳于刺百般討好起來。為的便是想讓她認清當下形勢,無論是身材樣貌還是武功修為,我皆在白鶺鴒之上,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被一個府中的男寵給比下去。
我就她放過白鶺鴒之事試探著問道:「你方才明明有機會,置他於死地,為何不一口咬定是他?為何還要放過如此心腸歹毒的惡人?」
淳于刺卻說她是因沒有十足的證據與把握將他治罪,其次便是覺得此事有人從中作梗,當日初入營中偷盜官銀之事,還有引誘獦狚襲擊我二人之事,興許並非是他所為,故而不想與他為敵。
見淳于刺竟是這般想的,我不由驚得舌橋不下。「不想與他為敵?就因白鶺鴒說不是他所為,你便信了不是他?」
一提到白鶺鴒,淳于刺竟不覺面上一紅道:「啊,對啊,不然呢。」
我二人四目相對,我迷惑不解地看著眼前的淳于刺,怎得一關係到白鶺鴒之事,於刺的想法便讓我全然無法看懂了呢。我與她一路走來,即便不算是生死相隨,但也能算得上是披荊斬棘的刎頸之交,我二人闖過了揳鉤山女的緸山,戰過了墨池中的魚,逃出了倉公派與雲鶴派的追殺,這一路可謂艱難險阻,經歷了如此多的坎坷難道都不敵與那弱不禁風的白鶺鴒相處的這幾日?
我不由對於刺追問道:「你為何會如此輕易地相信他,而不信我?」
誰知,淳于刺竟一把舉起我那刺有圖騰的手臂,目光灼灼的看著我,冷冷質問道:「你讓我如何能夠信你?」
她這一問,簡直驚得我頭皮炸裂。什麼意思?淳于刺是知道了我安清營的身份?還是知道了我們要拿她當祭品的祭祀殺局?當初加入安清營時,營中便有鐵律,身份一旦被營外人識破,要麼自刎謝罪,要麼殺人滅口,營中消息絕對不得走漏半分。以淳于昭的行事做派,想來他定然不會貿然將安清營的事情告訴於刺的。莫不是她瞧見了我手臂上的圖騰?還是發現了什麼端倪?若真是如此,那都不必等桑維翰來,眼下我就得出手取下她的性命了。
此事生死攸關,絕對不可兒戲,我捏著淳于刺的肩頭,戟指怒目道:「你究竟看到了什麼?」
淳于刺似是被我凶神惡煞的面目嚇得膽怯起來,緩緩將手鬆開,裝作若無其事道:「沒什麼,我什麼都沒看到。」而後神情落寞的走出屋去。
我看著她那瘦小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這漆黑的夜色之中,心中不由暗自祈禱:於刺,你定然不要看到什麼,即便是真的識破了我的身份,也一定不要說破,如此一來我才好佯裝不知,才好護你周全。
第二日天光剛亮,那恬不知恥的白鶺鴒就跑到我院中來尋於刺,我正要把他給打發走,誰知於刺竟起來說要與他相見。那白鶺鴒更是得寸進尺,還要與淳于刺尋個無人之處詳談。我不由氣得咬牙切齒,他二人有何話可談!誰知淳于刺竟然還應允了,二人躲在於刺的屋中,關上了房門,將我一個人晾在了外面。我只得抓心撓肝,如坐針氈一般在外面聽著屋內動靜。想來經過昨夜之事,淳于刺更加對我不信任了吧。
一路下來,她雖是在我面前裝瘋賣傻,但實則卻是心思縝密,想必她定然是發現了我身上的什麼端倪,才屢次打探我要面見桑維翰的目的,才頻頻試探我的真實身份。只是我如何能夠對她實言相告,那是關係到她的性命安危啊!也難怪她會覺得曾經百般毒害我們的白鶺鴒來得更為真實一些,畢竟他的惡在於刺這裡情有可原,他的悲對於刺來說更是能夠感同身受。
淳于刺看著白鶺鴒離去的背影,低聲暗嘆:「如此少年神清散朗,故有林下風氣,雅人深致。」
我不由心生怒意,譏笑道:「還清心玉映,自有閨房之秀呢,你瞧他那樣,不過是婦人之態!」
於刺瞥了我一眼,似有不屑,「是啊,誰有叔公子的這般臣子之相。」
見她竟捨得誇讚我,忙得挺直了腰板,頗為欣喜道:「是嘛,你也瞧出我面帶臣子之相了?」
她白了我一眼,「對,女干臣賊子之相!」轉而回到房中。我心中哀嘆,就因安清營的身份,我與淳于刺之間的嫌隙,恐怕是今生都難解開了。
今夜無星無雲,天際泛紅,朧月高懸,霧深塵重,似是大為不祥。果然,天剛將夜,靈將軍便差派小廝前來尋我,說是府中來了貴客。我雖不知是何人,但心中預感,定然與桑維翰有關,為了穩妥,我特意帶上那肉太歲,以備不時之需。我命小廝先行,換了身衣裳,才往靈將軍的院中尋去。腳下步履維艱,心中煎熬如焚,眼看桑維翰便要到訪靈府,如此大好時機,若淳于刺真的出手了,我要如何是好?我果真能如先前心中篤定的那般對她下手么?一想起她那瘦弱矮小的身影,我便不由心中一陣刺痛。
誰知就在我經過池邊,樹后突然傳來婆娑之聲,人影一閃,我急忙掏出腰間判官筆,定睛一瞧,竟然是淳于昭。他居然敢擅入靈府,這若是被人瞧見,可如何是好。我急忙將他拉到樹后陰暗處,不過想來既然他能到此處,可見這祭祀之局應是有轉機的,頗為欣喜道:「可是晁妖有消息了?」
淳于昭頗為無奈,搖了搖頭。
我大為不解,追問道:「那你來此處為何?莫不是事情有變?」
淳于昭仍舊板著一張臉,繼續搖頭,而後長嘆一聲。
見他眼下竟還如此啰嗦,我簡直是要被這慢性子給急死。低聲道:「眼看桑維翰就要到訪靈府了,究竟如何應對,你倒是想個辦法,一個勁兒的搖頭又是意欲何為!」
淳于昭終於開口,緩緩道:「今日前來,營主有令,這靈府潛有景延廣的細作,營主怕他此次也會對桑維翰出手,故而讓我提醒你,若真是發現有何異動,定要將此事不動聲色的攔下。」
「不動聲色的攔下?這是何意?」
「便是不能讓你戳破此人的身份,更是不能讓他得手。」
我不解道:「那於刺還刺殺不?」
淳于昭不由眉頭緊鎖,「營主定然是希望此次祭祀能夠順利得手。」
我靈機一動,猶如醍醐灌頂一般豁然開朗。「既然府中有現成的刺客,那等他出手,我直接上前阻攔不就好了,何必還要於刺出手。」
「此事哪有你想的這般簡單,那細作在府中深藏多年,你我如何知曉這人的身份背景?知曉他要用何種方式出手?他此次會不會出手?更何況,若你真的將這殺手揪出,查出幕後指使是手握重兵的都指揮使景延廣,暫且不說營主會如何受此事牽連,被景延廣除之而後快。就單說那當朝宰相桑維翰,他敢不敢正面與景延廣短兵相接,刀兵相向,都未可知。營主為何要自己豢養刺客,自己去解這殺局?為的便是不牽扯朝中其他勢力,為的便是整個事情盡在自己掌控之中。若真是在各方關係如履薄冰之際挑破了這層窗戶紙,那興許造成的後果,就不是你我能預測的了。」
我頓足捶胸,焦急萬分道:「那……那依你之見,該如何?真讓淳于刺出手?我真要取下你徒兒的性命?不等晁妖了?更不等取那馮道的頭顱了?」
淳于昭似是也沒了辦法,淡淡道:「我眼下只能將營主的命令原原本本的告訴你,至於這祭祀之事……於刺之事……我再另尋辦法。」
我瞠目結舌道:「大祭司,眼下都火燒眉毛了,你還要另尋辦法。恐怕明日桑維翰就要到府上了,你還要如何從長計議啊!」
我話音未落,便聽見遠處隱隱傳來腳步之聲,我急忙閃身從樹後走出,朝那人迎去。
真是冤家路窄,這來人竟然是白鶺鴒,他見我從樹后鑽出,頗為警惕道:「叔公子?大晚上的,你在此處鬼鬼祟祟作甚?」
「笑話!」我提提腰間蹀躞帶,「大爺尿急,如何就成了你口中的鬼鬼祟祟了!果真是心術不正,疑人偷斧。」
白鶺鴒竟全然不在意我的言語,徑直向樹后尋去,幸而淳于昭身形夠快,不知逃向了何處。白鶺鴒見樹后無人,半信半疑的看了我一眼,而後連招呼都不打便揚長而去。
看著他那瘦骨嶙峋的背影,我突然發現他手中提著一個布袋,隨著他沿途經過還隱隱傳來一陣夾竹桃的香氣。我不由心中起疑,這夾竹桃乃是劇毒,莫不是他有何異動?
想到此處,我恐靈將軍與那位貴客等候多時,便轉身向靈將軍的院中走去。
待我入了前廳方才瞧見,原來今夜到訪的貴客乃是桑維翰的貼身侍衛,軍中第一高手唐梵,唐將軍。今日宰相大人被傳召入宮,明日便要到訪靈府,唐將軍為保穩妥,今夜特意前來靈府查看,待各處安排妥當,明日準備迎接宰相大駕。
聞聽此言,我簡直是晴天霹靂,明日宰相大人便要到此了!怎得一切竟來得如此突然,眼下哪裡還等得了晁妖?哪裡還能等得到去取下馮道的人頭?不過看眼下情形,想來淳于刺也不知明日宰相大人到訪之事,我不如尋個法子將她支出府去,先躲過這刺殺之局。
眼下推杯換盞,我也全然無暇思索此事,只得拿出肉太歲,打算通過唐梵之手,獻於宰相大人。便說自己乃是七皇子手下的抄錄,又是先前白易歡白將軍的遺孤,故而有意與宰相大人交好,只要能夠得見一面,便此生無憾了。
唐梵先前便是白易歡的同僚,見我是他的遺孤,故而待我也頗為隨和。就在我三人相談甚歡之際,那唐將軍突然聽見窗外異響,便抬手示意讓我與靈將軍莫要出聲,而後自己起身前去查看。誰知他僅是向窗外望了一眼,便嚇得大驚失色,魂不附體,借著酒勁兒徑直摔倒在地,邊向後退,口中邊哀嚎道:「鬼!有鬼!」
聞聽此言,我心中一驚,不用問,能將身經百戰的唐將軍嚇成如此模樣的人,除了淳于刺,我實在想不出第二個人。我出院時見她還在屋中歇息,誰知她竟如此洞察敏銳,竟然跑到這來打探消息。想來明日桑維翰要到靈府之事,她也應是聽見了。
唐梵與劍靈乃是多年共事的同僚,又皆在宰相大人手下行走,即便明日宰相大人到訪,但唐將軍若是想要貿然搜查靈府,也是不便的。唐梵正巧借著淳于刺驚嚇他的借口,拉著靈將軍和我,將這靈府上上下下搜查了一遍。
我心中定然是擔憂淳于刺被發現的,誰知待搜查到白鶺鴒的院中,竟瞧見淳于刺一身女裝打扮與他共處一室,二人舉止親密。
白鶺鴒本就是篦頭待詔出身,淳于刺經他一番妝扮,竟然真的變成了個裊裊婷婷的女子。只見站在屋中的她一身杏色衣衫,體態輕盈,兩團髮髻襯托得面目周正,臉上脂粉輕掃,更是襯托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那微黑的皮膚也不再突兀惹眼,反而襯托得整個人愈發端莊穩重起來。
眼下的淳于刺雖談不上標緻,但不知為何卻瞧得我心中一動。只是隨著她款款踱步從白鶺鴒的房中走出,一股莫名的失落之感將我整個人推向了無盡深淵,不由周身一顫,心中一涼。彷彿自己又回到了兒時,回到了先前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混沌日子。回到了那個被父母拋棄,無人問津,整日提心弔膽與野狗爭食的日子。
此時的我似乎又變得孑然一身,孤立無援,弱小無助起來。這種感覺我以為早已隨著年齡的增長而不復存在,誰知今夜因瞧見淳于刺與我的疏離,這種被棄之如敝履的感覺又莫名跑了出來,不時刺痛著我的內心。
我獨自一人站在這冷冷的黑夜裡,瞧著淳于刺經過我的身邊。我竟似怕她無視我一般,急忙挑釁道:「呦!於姑娘,長本事了呀!」
淳于刺看著我,皮笑肉不笑道:「奴婢見過叔公子,公子這一夜也沒閑著呀。」
我這般近的瞧著她,借著這朦朧的月色,她那小小的麻雀腦袋竟被這髮髻襯得玲瓏精緻了起來。我明知這髮髻是白鶺鴒梳的,卻故意氣她道:「你這髮髻如此醜陋,也不知是誰梳的。」
她本已轉身離去,見我如此言語,又退回至我的身側,低聲道:「你會么?」言罷白了我一眼,揚長而去。
看著淳于刺離去的背影,我心中暗下決心,無論你我二人如何鬥嘴生氣,明日我也是要阻攔你的行刺之舉。只是我要尋個什麼法子才能阻止你,救下你的性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