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0章 離去
封后大典當日,天還未亮意貴妃早早的被女官從床榻叫醒起身,沐浴更衣。
坐在銅鏡前,女官給她梳發。
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蒼白的面色,眼角的細紋加深,唇瓣毫無血色,搖頭長嘆。
「不過年芳十八,怎麼看著如同三十而立之貌。」
女官梳頭的手頓了頓,安慰道;「娘娘,您這些日未歇息好,加上被傷了身子,疲憊而已。」
意貴妃呢喃一笑,「別哄我了,你自己看。」
女官心情複雜,主子是每日在衰色。
「難為陛下不棄,還封我為後。」意貴妃道。
上妝的嬤嬤從殿外走進來,「老奴見過娘娘。」
意貴妃點點頭,「起來吧。」
「把本宮裝扮的好看些。」
嬤嬤連連道;「娘娘儀態萬千,胭脂俗粉,只是給娘娘添彩。」
意貴妃扯嘴笑了笑,一個兩個都睜眼說瞎話。
女官梳好髮髻,只等上妝后,再換上皇后服制,戴上鳳冠。
嬤嬤上手很快,三兩下一個美人被她畫出來了。
「娘娘是國色天香,儀態萬千,讓老奴等都挪不開眼了。」嬤嬤說道。
意貴妃有些疲乏,神情厭厭的看著鏡中自己,倒是好看了些,但說不上是國色天香。
翻魯舞姬可比她好看多了,苗疆王后保養的好,也比她好看。
她這副面容,只能說是中等之姿色。
「莫說了!本宮聽的煩。」
嬤嬤沒想到拍馬屁沒拍上,還惹的她不高興,悻悻地閉上嘴。
女官攙扶著她起身,給她換衣裳。
里三層外三層,繁重的衣裳穿在身上,還要保持著端正的儀態,她只覺得煩。
脖子上的傷口已經結痂,一條猙獰疤袒露在白皙的脖頸上。
上衣閣的掌事又連夜趕製出一條,鳳紋毛皮圍脖。
正好天氣漸涼,能保暖也不覺得突兀。
十二鳳冠擺放在匣盒內,女官小心翼翼地取出來。
花萃點綴的燒藍寶石,冠上用金片雕刻出十二隻鳳凰,栩栩如生的翠蘭花片,簇滿冠上。
冠子戴在她頭上,似乎頂了一盆水,鈴鈴鐺鐺吵死不說,脖子更是受不住。
嬤嬤又在一旁誇讚,「娘娘真是好看,這頂鳳冠戴在娘娘身上,令奴才等移不開視線。」
意貴妃聽著奉承的話,淡淡地說道;「賞吧。」
不給銀子,她一直說,屬實煩。
大太監的聲音響起,「陛下駕到。」
殿內眾人都跪了下去,「叩見陛下。」
蕭雋一一身玄黑色的金紋龍袍,戴著一頂龍紋玉冠,大步朝她走來。
意貴妃沒有起身要迎接的動作,甚至頭都不想轉一下。
蕭雋一對眾人說道;「你們都先下去。」
「是。」
殿內一眾人退出殿內。
蕭雋一俯身從身後摟住她,「因為今日是你冊封之日,所以我好開心。」
「等不及,在選宣政殿才能見你,換好衣服就來了。」
「今日冊封大典后,你就是我的皇后了,錦瑟。」
意貴妃面無表情的嗯一聲,從鏡子中看到身後人的面容。
看到蕭雋一眼尾泛紅,神色略緊張。
「你在緊張什麼?」意貴妃問道。
蕭雋一不由的笑了笑,「因為我愛的人要成為我的妻子,我的皇后了。」
意貴妃莫名想到,上輩子是誰成為皇后了呢!阿絲蘭說她是貴妃,那皇后呢。
蕭雋一拿下圍脖查看她脖間的傷口,「還疼嗎?」
「不疼了,俞姐姐給了苗疆藥膏,抹上就好了。」意貴妃感覺到柔軟的觸感,細細摩擦過她的結痂的傷口。
微微有些不舒服,挪動了身子,頭上的鳳冠叮噹響。
「陛下。」
蕭雋一愣了愣,錦瑟的意識從不喚他陛下。
「你....!」
意貴妃淡淡地說道;「總歸以後你要習慣的。」
「我遲早要離開這具身體,宮玉會回來,讓她好好陪孩子長大。」
蕭雋一把她抱起來,自己坐在凳子上,迫使她面對著自己,「可我不想你走。」
意貴妃抬手撫摸蕭雋一的臉,「蠱蟲留不得,會吞噬這具身子,看見這張臉了嗎。」
「因為蠱蟲,在慢慢衰老,過不了多久,你還能接受一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婆嗎。」
說著意貴妃難得主動的輕吻蕭雋一的唇瓣。
蕭雋一捧著她的臉,加深這個吻。
半晌后,大太監的聲音響起,「陛下時辰到了。」
蕭雋一依依不捨地鬆開她,「走吧!皇后。」
意貴妃重新戴上圍脖,牽著蕭雋一的手,「好。」
滿朝文武百官聚集在宣政殿外候著,宣政殿裡外掛滿喜慶的紅綢緞,莊嚴的儀仗隊也在一旁候著。
按照規矩,冊封大典需要皇后自己走上宣政殿的高台之上的帝王身邊。
蕭雋一打破這個規矩,他扶著皇后從豪華的轎攆下來,牽著她的手,陪同她一起走過長長的御道。
迎著百官的注目,走上象徵身份的高台之上。
「陛下皇后駕到。」
百官跪了下去,「恭迎陛下,皇后,陛下萬歲,皇后千歲。」
「緊張嗎?」蕭雋一柔聲說道。
現在已經是皇后的她,一點都不緊張,彷彿這一切是替錦瑟,還有宮玉而走的般。
身邊人兒沒回答,蕭雋一繼續說道;「第一次見錦瑟的時候,我很激動,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可愛靈動的人。」
「那時我在想,這輩子一定要和她成親,把最好的都給她。」
皇后依舊不說話,聽著蕭雋一自言自語,心中在想,愛錦瑟又如何,她真的再也回不來了。
「我承認最開始接近錦瑟,是因為安陽王,可是啊!在見到錦瑟那一刻,我淪陷了,不帶任何利益牽扯,一顆心就在錦瑟身上。」
皇后覺得今日蕭雋一話真多,走一段路都喋喋不休。
其實她不是很想聽這些。
「錦瑟是你,你是錦瑟,你不過以蠱蟲的意思刻意迴避而已,終歸是錦瑟。」
皇后想,你趕緊閉嘴吧,話多。
走過長長的御道,現在要走上玉石階,兩人需要分開各走一邊。
蕭雋一看著她笑了笑,鬆開她的手往左邊的石階走去。
皇后往右邊的走去,好在耳朵安靜了些。
拖著疲憊的身子,頂著重重的鳳冠,爬上白玉石階,頓感胸悶難受,頭暈眼花。
咬牙硬撐著走到高台之上。
一雙手溫熱的手牽住了她,發愣之際只聽到蕭雋一的聲音響起。
「朕聞乾坤定位,爰成覆載之能。日月得天,聿衍升恆之象。惟內治乃人倫之本,而徽音實王化所基。允賴宜家之助,當隆正位之儀。以金冊金寶,立爾為皇后。」
「皇後接鳳印冊寶。」蕭雋一如沐春風般的看著她笑。
伸出雙手緩緩接過,與蕭雋一站在高台,掃視著底下的文武百官,眼睛一黑,腳下一晃。
幸得蕭雋一樓著,否則她直直摔下去。
之後的事情,她是一點都記不起來了,腦子混沌,處於虛空的狀態。
如提線木偶般,被蕭雋一攙扶著走完儀式。
等到一句錦瑟辛苦后,徹底暈了過去。
蕭雋一著急的在殿外來回踱步,太醫進進出出,著急忙慌。
安王府內,俞思弦坐在院中,盯著拱門旁的翠竹發獃。
苗燦傳回來的東西,昨夜就被她送入宮中去了。
剛才聽到消息,封后大典結束,皇后累暈了過去。
只有俞思弦知道,錦瑟的意識消失了,信中內容她也看了,苗燦體內的蠱是寒冰蠶母蠱,宮玉的是寒冰子蠱。
苗燦在苗煜身邊這幾日,取出了蠱,又拿到蠱葯。
只要中子蠱之人連同母蠱一起種體內,兩蠱會相殘,再服用蠱葯,便可除蠱。
只是這樣有個危險,宿主抵抗不了蠱蟲相殘的痛苦,便會暴斃而死。
俞思弦思索再三,還是把東西送入宮內,讓她自己抉擇。
「弦兒,在想什麼?」
穆景華抱著孩子走來。
俞思弦笑了笑,「明日我們啟程回去了,晚一些去街上逛逛。」
「好。」穆景華道。
說起來也是巧,他們出門時,正好碰上李沐之去皇寺的馬車。
李沐之掀開帘子朝外面的一家三口看去,心底湧起一陣酸澀疼楚。
星顏調皮的朝馬車上人,吐舌頭。
李沐之手一抖,這孩子到是可愛,深深的看了俞思弦一眼,放下帘子。
俞思弦道;「他是去出家。」
穆景華糾正,「代發出家。」
俞思弦撇撇嘴,「其實他當方丈也不錯。」
「弦兒說的是。」
皇宮內
「陛下皇後娘娘無事,以醒。」太醫長道。
蕭雋一長舒一口氣,抬步朝內殿而去,床榻上的人眯著眼睛,見到他來露出一抹微笑。
蕭雋一腳步一頓,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油然而生,心上像是空了一大塊。
宮玉看見蕭雋一這幅模樣,不禁搖搖頭。
「她....」蕭雋一聲音在顫抖,眼眶濕潤發紅。
宮玉吸了吸鼻子,「她走了。」
蕭雋一瞬間被抽了力氣,撲通一下坐在地上。
宮玉下床來,想伸手扶他被擋開。
「她走了,走了!」蕭雋一說著說著哈哈大笑,眼淚不受控的從眼眶滑落,「原來是這樣。」
宮玉心疼,給他擦去眼淚,「陛下。」
蕭雋一坐在地上無助的模樣,讓宮玉想起第一次和他去苗疆時,他躲在屋內也是這般。
「走了...!哈哈哈....走了....!」
「她真捨得啊。」
原來一個錯,永遠無法彌補。
她還是記恨著的。
蕭雋一忽然想到什麼,抓著宮玉的雙臂,「蠱蟲呢!蠱蟲呢。」
宮玉搖頭,「不知道。」
蕭雋一鬆開她,跌跌撞撞地起來,大喊,「太醫。」
「太醫!」
太醫長跑進來,「陛下。」
「蠱蟲呢!」
太醫長一愣,看看皇后,「陛下沒有蠱蟲啊。」
「不可能,皇后體內有蠱蟲的,蠱蟲呢。」蕭雋一喊道。
太醫長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陛下真無蠱蟲。」
宮玉扶著椅子起來,「太醫長先下去吧。」
太醫長得到皇后口諭,連忙爬走。
宮玉撲入蕭雋一懷裡,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道;「陛下,她真的走!」
「這是她想要的結局。」
蕭雋一像是拽著一株稻草,抱著宮玉不爭氣地哭了起來。
「她走了。」
「再也回不來了,錦瑟回不來了。」
宮玉很難過,自己愛的人這般傷心,但她不嫉妒。
夜裡宮玉抱著太子,坐在梳妝台前,恍惚間像她早晨坐在鏡前梳妝時。
眼淚一滴一滴的落了下來,懷裡的小太子,也哭了起來。
「你想她嗎?」宮玉忽然問道。
小太子嚶嚶的在哭,也是想的吧。
宮玉突然看梳妝台前多了一個盒子,鬼使神差地打開,裡面是一封信。
宮玉指腹撫摸過信,是她留下的吧。
「來人。」
女官從外殿進來,「皇後娘娘。」
宮玉把信給女官,「交給陛下。」
「是。」
蕭雋一躺在自己的寢殿內,眼神空洞的看著龍紋床帳,手裡拿著一壺酒。
全身無力,疲憊不堪。
如果她沒來這一回,蕭雋一也痛過了恢復了。
失而復得的激動,現在又只剩難以承受的痛苦。
錦瑟啊錦瑟,還是你心狠啊。
大太監的聲音響起,「陛下,皇後娘娘宮中送來一封信。」
蕭雋一動了動手指,半分力氣都沒有,疲憊的磕上眼皮。
大太監又補充一句,「是昨夜寫的。」
蕭雋一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從床榻上起來,喊道;「拿進來。」
大太監低著頭,雙手奉上信,隨後又退了下去。
蕭雋一手顫抖的打開信,陌生的字跡,熟悉的話語。
一字一句刺痛他的心,「蕭雋一,蕭雋一.......!」
她喊了三十個蕭雋一。
她說上輩子的事是真的,所以這輩子錦瑟讓刻骨銘心,愛而不得悔恨終生。
她說你錯了,錯了該受著。
她說想想算了,過去都過去了。
她說上輩子那個蕭雋一,一定不是這輩子的蕭雋一。
她說,「與你喝的杏花酒的那刻,是此生最快樂的一刻」。
她說本該如此,莫要掛懷悲傷。
自此是錦瑟!
眼淚大顆大顆的往那個下落,落在信件上,濕了一片。
蕭雋一去天師殿問過,蠱蟲能衍生出的意識,都是因為原宿主放不下,凝聚而成的殘魂。
蠱蟲的意識就是錦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