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帝王心千腸百轉
商雪羨正襟危坐,掀著書頁瞄了後面幾張,頗為謹慎地朝他詢問。
「可要奴婢換一個故事?」
《世間風月》這本書講述了幾百個故事,裡面雖然多數為痴男怨女,卻也有英姿颯爽的江湖兒郎。
「你如何看待那女子的結局?」
「咎由自取。」
商雪羨的聲音斬釘截鐵,她在情愛上素來是一個極為冷清的人,王枕是她僅有的人生中唯一的例外,在她看來,那個賣身葬父的女子確實咎由自取。
當初,她若是肯接下主母遣散的銀錢,必然也能嫁一個門當戶對的莊戶人家,可她卻貪戀男人的許諾,最終落得一個吞金而亡的下場。
靳修淡淡地瞥了商雪羨一眼,懶散的音色中帶著莫名的情緒:「你可知朕為何喜歡這本書?」
「奴婢不知。」
「朕想知道書中人的心思。」靳修喃喃自語,「這世間萬物大抵相同,左不過貪、嗔、痴、恨、愛、惡、欲,這雜書寫出了世間百態,可比那些歌功頌德的摺子更讓人感興趣。」
靳修想要看的是一個真實存在的天下,這個天下有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而不是存活在別人口中的錦繡畫卷,最終一戳就破。
「陛下乃明君。」
商雪羨此時此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可面的帝王那灼灼的目光,她還不能閉口不言,只得中規中矩地說了一句。
「你嘴上雖然這般說,可心裡恨不得殺了朕。」
靳修輕嗤了一聲,當日三秦古道上下手狠辣無情,若不是知曉她的底細,還以為是哪裡蹦躂出來的女刺客。
「商雪羨,好好適應皇宮的生活,你與朕的戲碼才剛剛開始。」
商雪羨翌日清晨恭送帝王上朝,這才回到后罩房眯了半個時辰。她本就淺眠,來到北魏宮廷更是提著十二分的戒心,外面吵嚷的聲音瞬間驚醒了她。
「梅珞,你這丫頭莫要不知好歹,將人交出來。」
「雪羨姐姐昨晚當值,如今正在歇息,一會兒我會帶著她去紅妝姑姑那裡。」
梅珞小身板擋在門口,不讓兩個張牙舞爪的宮娥衝進去,奈何她人小體弱壓根不是對方的敵手,快要被推搡倒的時候,緊閉的木門倏地打了開來。
「我和你們過去。」
「雪羨姐姐……」
商雪羨笑著安撫了梅珞兩句,紅妝姑姑這一關她遲早都得去面對,這小丫頭對這位姑姑畏懼如虎,沒必要將她拖下水。
圓臉宮娥瞧著她身後如瀑的青絲,眉宇見閃過幾分不悅,想要說什麼卻被身旁的宮娥拉了一把。
「紅妝姑姑還在暖水院等著呢!」
商雪羨跟著來到暖水院時,一個不到三十歲,相貌柔美的女子站在院子的正中央,她音色輕輕柔柔,那一雙眼眸卻時時透著冷意,被盯上的宮娥們無不低眉順眼,不敢有絲毫的怨憤之舉。
「這裡是龍吟殿,住著北魏最尊貴的主子,當你們踏進龍吟殿的那一刻起,你們這一生的榮辱已經與這個地方息息相關。我不管你們曾經是何身份,緣何來到此處,在這裡你們只有一個身份——婢子。」
「諾。」
「即日起,你們在這裡學兩個月的規矩,合格的留下,不合格的分配到別的宮中侍候。」
「諾。」
「商雪羨,你的髮髻是怎麼一回兒事情?」
紅妝姑姑的眉頭微蹙,她並不想成為後宮爭鬥的筏子,可商雪羨那垂落的青絲引起了她極度不適,這個宮殿內不該有別的特例。
「回姑姑的話,奴婢走得太急,忘掉了髮髻的事情。」
商雪羨認錯的態度極為誠懇,可唯有她自己清楚,她並不是忘記,而是想要借紅妝姑姑的手將這一頭青絲真正束起來,否則她怕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帝王偶然的偏愛就像是砒霜一般,會令她在這深宮內院死無葬身之地。
她從梅珞那裡打聽到,這龍吟殿的曹掌監和紅妝姑姑一直伴隨在靳修左右,說若曹掌監負責靳修的生活,那麼紅妝姑姑便是年長他幾歲的玩伴。
一個是身體的照顧,一個是心靈的陪伴!
在龍吟殿內,很少有人敢擼靳修的虎鬚,可眼前的人卻是少有的特例。
紅妝姑姑瞧著她低眉順耳的態度,眸中的怒氣稍斂,言辭極為鄭重:「你既然在北魏宮廷行走,就得謹言慎行,這樣的錯誤日後莫要再犯。」
「諾。」
商雪羨臉上的感激一點都不作偽,她不知靳修的用意,可紅妝姑姑既然插手了此事,她這提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這兩個月,你在這裡學規矩。」
「諾。」
商雪羨在暖水院學了兩個時辰的規矩,身心疲憊地回到了屋舍,而後宮其他地方卻一點都不平靜。
「陸紅妝這蠢貨,居然讓她順風順水地過了這一關。」
泠妃身著淺藍色的三繞宮裝,手中的青瓷茶盞被她狠狠放在了几案上。
「一個個倒是沉得住氣,有她們哭的時候。」
「娘娘,您何必在乎一個小小的敵國貴女,她就像是無根的漂浮,在這深宮內翻不起浪花。」
貼身宮娥瞧著她被氣極,上前揉著她的肩頭。
「無根的漂浮?那一雙眼睛便是她立身的根本。」
泠妃的手緊了又緊,她見過那個被幽禁在青薇宮的女人,平心而論,那人的貌相併不是頂頂的出色,可她卻能讓帝王不顧名聲將其留在身側。
北魏的人都在傳,昭武帝靳修為了一個女人弒兄登位,她之前並不相信這樣的說辭,直至她親眼看到他像是瘋子似的吻著那個女人的眼眸。
原以為那女人被幽禁青薇宮后,這後宮可以維持一段時間的平衡,卻不料擁有著同樣眸子的商雪羨出現了。
淳貴妃聽聞暖水院的事情后,不置可否地輕笑了一聲,對著回稟的宮娥擺了擺手。
「下去吧!以後不太重要的事情便不要回稟了。」她神色中隱隱含著嘲諷,「陸紅妝為何親自調教新入宮的宮娥?不就是想要將龍吟殿的釘子一根一根拔掉嗎?」
「諾。」
靳修在前朝忙碌無比,果真如商雪羨所料,看到她束著的髮髻后只是輕輕蹙了一下眉角。一個月後,他終於將前朝的事情處理完畢,夜宿在淳貴妃的上陽宮。
上陽宮的靡靡之音羞得明月遮起了雙眼,商雪羨雖然有諸多的不適,可瞧著一旁記載彤史的女官面無二色,默默在心中念著清心咒。
「水!」
一個時辰后,帝王慵懶的聲音剛剛響起,曹內監已經帶著商雪羨幾人魚貫而入,刺鼻的味道令後者的頭顱埋得更低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