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他身畔並肩而行的白衣女子
夏寧有些意外看春花,「楚磊、李元這兩個孩子今日來了?」
雖楚磊、李元是陸圓今後的左膀右臂。
但兩個孩子年歲仍是小,耶律肅便讓他們正月里呆在家中與家人團聚,等過了正月,才接入府中陪伴陸圓。
楚、李兩家也是上心,隔了兩三日就會送兩個孩子過府陪陸圓玩會,之後再接回家去。
春花回道:「今日早早就送來了,陪圓哥兒頑到這會兒才被家中人接去,許是兩個孩子與圓哥兒說了外頭花燈會的熱鬧,圓哥兒一路上都不大高興。」
夏寧想了一瞬,想著今日是元宵,孩子們愛熱鬧,也是常情。
夏寧摸了摸他的腦袋,「晚些時候,乾娘讓雪音姐姐陪你一起去看花燈,可好?」
陸圓認真的想了想,主動拉住夏寧的手:「哥哥們說,要和爹娘一起……乾娘一同……」
孩童稚嫩軟乎乎的聲音才落下,外頭吳管家便引著不少府兵進了院子里。
每人手中都提著各式各樣的花燈。
吳管家上前幾步,朝著夏寧躬身請安,「夫人貴安。」
夏寧抬手,溫和的語氣問道:「吳管家提著這些花燈來是為何事?」
吳管家回道:「回夫人,是大人傳回來了口信,大人曉得夫人愛熱鬧,今年因在病中不得外出看花燈猜燈謎,故命屬下買了些花燈回來裝飾院子,好教夫人解個悶逗個樂趣。」
夏寧道了聲謝,就由吳管家操持。
丫鬟們如臨大敵,謹慎的觀察著夏寧的表情。
她卻只低聲哄著陸圓。
瘋玩了一上午,陸圓沒站一會兒就開始揉眼睛犯困,教春花抱下去歇午覺去了。
她坐在廊下,抱著手爐,看著屋子裡府兵忙忙碌碌,時而看幾眼花燈下墜著的燈謎,像是根本沒聽到吳管家提及『將軍』一事。
吳管家命人將買來的花燈掛起后離開院子,後腳蘇楠與謝安就來請平安脈。
兩人號過脈商議幾句后,才由謝安開口回道:「夫人身子調養的差不多了,需儘快進行拔毒去蠱,不可再拖延了。」
夏寧問他:「拔毒去蠱共需幾日?」
蘇楠猶豫著道:「蘇某隻是家師留下的書中見過噬心蠱,這類入心脈的毒蠱大多較為棘手,怕是……」他沉吟一聲,「要二三十日方成。」
「會很疼么?」
謝安接了她的話:「拔毒去蠱無異抽筋剝骨之痛,若夫人熬不住,老夫會施針緩解痛楚,定會護著夫人熬過這一難。」
夏寧感激的看他,嘴角笑意深了些。
謝安骨子裡帶著醫者的自負,做不到的事情不會空口承諾。
有了他這一句話,夏寧著實安心不少。
連她都知道自己身子虛弱的風一吹就倒,單憑她自己怕是煎熬。
「二三十日後啊,應當春暖花開了。」她兀自呢喃了一聲,想到了安宜郡主與她馬球會的約定,沉靜的眼中才多了一分神采,「那就勞煩兩位先生,明日替我開始拔毒去蠱。」
蘇楠恭謹拱手:「夫人客氣。」
謝安卻上下打量她一眼,哼了一聲,「夫人還有話要說,乾脆一併說了。」
夏寧頓時笑的眉眼彎彎,嘴甜似蜜:「知我者,謝先生也。」
蘇楠的視線在兩人驚訝的來回掃一眼,眨了眨眼睛,愣是沒看出來夏夫人的表情是有話要說的。
夏寧仍是那張笑臉,身子微微前傾,望著站在自己左手邊的謝安,柔聲道:「是圓哥兒方才央求,許我帶他出門去花燈,這是
——」
「不可!」夏寧話還未說完,就被小老頭打斷了,吹鬍子瞪眼訓道:「冬季風寒多發,就你這病懨懨的身子還想出門吹風,這不是等著給閻王爺送命去!不行!我不同意!」
口吻斬釘截鐵,不容商談。
夏寧愈發軟了聲音:「我們坐馬車去,全程都不下車。」
謝安乾脆扭頭,不看這糟心的得意門生:「不!成!」
夏寧蹙著眉眼,這幾日略養出些氣色的臉上攢起懇求之色,嗓音嬌柔婉轉,「謝先生~~~」
小老頭:「嘶——」
接著狠狠搓了搓胳膊,指著她道:「別、別給老夫來這套!沒用!不成就是不成!」
夏寧討了個沒趣,嬌倩著撇了撇嘴角,眸光瀲灧一轉,看向蘇楠。
卻見蘇楠含著笑看他們兩人的互動。
夏寧揚起了笑意,指著蘇楠向謝安說道:「你瞧,蘇先生同意了!」說著扭頭就喚荷心:「荷心!嬤嬤!快去收拾輛馬車出來,晚上我要與圓哥兒出門看花燈!」
這一嗓子吼下去,院子里徹底亂了起來。
謝安氣的跳腳:「我不同意!!」
夏寧回眸,揚著視線瞧他:「蘇先生同意了呀!」
言語輕快,神情爛漫。
這般快活又恣意的模樣,是謝安許久許久都不曾見到過的。
他張了張唇,忽然調轉目標去訓蘇楠,「蘇楠你怎麼就同意她去賞花燈了?!」
蘇楠一臉茫然搖頭:「前輩,蘇某不曾答應啊,方才您可有聽我說一句話?」
謝安:………………
他擼著袖子正打算同夏寧掰扯一番時,蘇楠卻叫住了他,「前輩,不如——就讓夏夫人去罷。」
謝安皺眉,「就她那紙糊的身板?」
蘇楠笑了笑,眼神示意了下夏寧與荷心說話時的模樣,低聲道:「患有心疾者,最忌病患鬱鬱寡歡憂思過度,之後拔毒的過程實在折磨人,今夜出去散散心,也能調劑心情。」
謝安順著看去。
真如蘇楠所說,此時的夏寧是這些日子以來罕見的愉悅。
他長長嘆了口氣,只是眉心依舊緊皺未展,像是撫不平的溝壑,深深淺淺,夾著不滿,及擔憂。
嬤嬤最是擔心夏寧,但兩位先生都同意娘子出門,在看娘子這般期待,嬤嬤只得咽下勸阻的言語,愈發周到的準備夏寧出行的行頭。
馬車裡的褥子更是鋪的厚實軟和。
接著又拉著春花、雪音兩個丫鬟叮囑了又叮囑。
翻來覆去也就那麼三句話。
決不能讓娘子下馬車。
決不能讓娘子受寒。
一旦娘子有任何不適必須立刻回府。
在臨出門前,嬤嬤又拉著兩個丫鬟念了四五遍,聽得夏寧耳朵長了繭,一把將她們拉上了馬車,夏寧則是挑著帘子,沖嬤嬤揮手:「省得了省得了,嬤嬤快回,莫要耽誤咱們出門賞花燈去~」
她單手挑起帘子。
身上裹著銀狐斗篷,戴著兜帽。
外圍鑲嵌著一圈密密的白毛,將她的臉襯的精緻小巧。
明明未著粉黛,但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潤,暈黃的燭火一照,倒是多了幾分燈下美人不入塵俗。
骨子裡那些嬌媚,也被模糊的探究不著。
嬤嬤也跟著笑了聲,「是是是,老婆子這就走了,娘子切勿要聽話才是。」
夏寧笑的眉眼彎彎,甚是聽話的頷首:「好呀。」
先一步上了馬車裡的陸圓也跟著探出頭來,奶聲奶氣說道:「嬤嬤圓哥兒帶糖葫蘆給您吃~您不要哭哭哦。」
夏寧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攬著陸圓親昵的捏了捏他的臉頰,一大一小縮回馬車裡。
馬車裡人有些多,便顯得有些擠擠挨挨,但擠在一起倒也暖和,看著也熱鬧,陸圓左看看右看看,臉上的笑容就沒淡過。
笑的甜膩純真。
夏寧嫌坐馬車無趣,便拉著兩個丫鬟玩猜燈謎。
春花常年呆在兗南鄉、雪音在暗衛營長大,哪裡玩過京城裡那些精緻的花樣,春花央著夏寧繼續說燈謎。
夏寧故意逗她們,時不時說幾個葷的。
臊的春花直捂耳朵。
接著又去捂陸圓的耳朵,換來陸圓一臉純真的凝視,「春花姐姐,怎麼啦?」
春花支支吾吾:「是……是……」
夏寧捂著肚子,笑的前仰後合。
甚至連雪音的眉梢染上了淺淺的笑意。
這一路歡聲笑語不斷。
進了正街里,她們的馬車上掛著將軍府的牌子,來往觀賞花燈的遊人、馬車多多少少會避讓他們。
陸圓挑起馬車窗口的帘子,趴在窗子上,看著外頭五彩斑斕、花樣繁多的花燈,哇了一路。
叫著:「兔兔!」
「小蛇蛇——」
「還有咯咯噠!!」
激動的臉頰紅撲撲的。
兩條短短粗粗的胳膊揮舞著,嘴裡模仿著叫聲。
看的夏寧與春花相視一笑。
似乎——
比起外面精巧的花燈,如織的遊人,熱鬧的集市,都比不過圓哥兒燦爛如花的笑臉來的好看。
夏寧單手支著腮,視線越過陸圓趴在窗口的腦袋,落在外頭。
「乾娘腦斧呀!」
「有腦斧!!」
陸圓扭過頭來,獻寶似的指著一隻老虎花燈給夏寧看,眼睛都亮了起來。
小嗓音又尖又細。
夏寧的視線收回,望著陸圓,面上不經意就染上了溫柔的笑意,她糾正他:「老虎。」
小陸圓眨了眨眼睛,又彎起眼睛,「腦斧!」
夏寧扶額搖頭失笑,「好好好,圓哥兒說腦斧,就是腦斧。」她又去看春花,「春花姐姐來說,是腦斧還是老虎?」
春花很想說是老虎,但實在抵不過圓哥兒忽閃忽閃的眼神,臉蛋通紅著,頗有些羞恥的說:「是……腦斧……」
陸圓更開心了。
險些在馬車裡跳起來。
夏寧轉了轉眼睛,嘴角含著笑,打算去看雪音。
雪音在她投來視線的那一瞬間,立刻開口道:「奴婢下去給圓哥兒買老虎花燈。」說著,徑自掀開帘子縱身跳了下去。
夏寧不無遺憾的嘆息,「可惜了。」
春花低眉斂目偷偷的笑。
結果被陸圓瞧見了,賴在她的懷裡,奶呼呼的問她:「春花姐姐笑什麼?」
馬車並未原地停留,而是放慢了速度緩緩前行。
不知不覺途經摘星樓。
今年元宵節的摘星樓一如既往的熱鬧,滿樓燈火通明,進出的食客絡繹不絕,引來送往的臉上掛著喜氣的小臉,招呼的聲音又透又明朗。
夏寧定睛看了眼,揚起視線。
摘星樓閣樓上火燒過的痕迹,早已被粉飾的不見一絲痕迹。
那一次,亦是夏寧明了耶律肅的手段。
才下定了要離開他的心。
如今——
如今啊,物是人非。
路過了摘星樓后,雪音追了上來,手中提著一盞老虎花燈。
老虎畫的逗趣、可愛,毫無山中王者的霸氣。
陸圓卻高興極了,提著花燈一個勁兒的嚷嚷著,將手裡的花燈遞到每個人面前好好炫耀了一番,笑的一臉滿足,「是腦斧——圓哥兒最最最喜歡腦斧啦!」
馬車裡,皆是他的聲音。
活力四射。
喜慶又可愛。
夏寧原本只覺得養孩子麻煩,如今養著養著,倒是品咂出幾分樂趣來。
她目光溫柔的看著陸圓,陸圓提著花燈抬頭,似乎又要遞給夏寧看,忽然,他眼神定定看著一個方向,抬起了肉乎乎的手指指著,叫了聲:「乾爹!」
夏寧眉眼中的溫柔短暫凝滯了瞬。
面上的神色變化不大。
她揚起視線,順著陸圓指著的方向看去。
春花抬起手摸了下陸圓的腦袋,嘀咕了聲:「圓哥兒莫不是看差了?將軍應當在——」
雖是這麼說著,但春花也跟著看去。
雪音眉心皺了皺,竟是比她們先一步看見了耶律肅。
不算擁擠的人群中,耶律肅著一身竹青常服,木冠束髮,刻意打扮的低調,但他冷冽的貴氣卻無法遮掩。
在人海之中,如此醒目。
而在夏寧幾人眼中更為醒目的是他身畔與他並肩而行的白衣女子。
她背對著夏寧眾人而立,站在花燈攤前挑選著花燈,最後選中了一隻兔兒燈,耶律肅付錢,從攤販手中接過兔兒燈,再轉交給白衣女子。
接著,手掌朝上又朝她伸了伸。
白衣女子便將提在手中的佩劍交給他,側首時,夏寧才看見她微笑的表情。
即便的隔著有些遠。
但夏寧視力過人。
也看懂了她最初說的兩個字。
「師兄。」
陸圓還想要再喚一聲乾爹,卻被夏寧用帕子在唇上擋了擋,眼神依舊溫柔的看他,「圓哥兒,乾娘身子不適,得回去休息,若圓哥兒還想看花燈,稍後再讓府兵陪你出來一趟可好?」
小小的人兒一聽見她說『不適』,連手中最愛的花燈也塞進了春花的手中,主動挨著夏寧坐著,「圓哥兒不出來了,要陪乾娘。」
溫暖的,小小的身子貼在她身旁,暖著她微涼的身軀。
夏寧垂眸,摸了摸他軟和的臉頰,「圓哥兒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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