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夫家

他這邊看著秦瑤的背影胡思亂想，那邊秦瑤帶著紫嫣已經進了門。

只見秦夫人坐在花廳正中的八仙桌旁，珠釵滿頭，膩粉敷面，卻依舊無法掩飾人老珠黃後下垂的嘴角和眼角的魚尾紋。

花廳正中燃著熏香，余煙裊裊升上半空，轉瞬便消散了。她身後站著一個小丫鬟慢搖一隻純白羽扇，身側還站著一個，見她二人進來，上前為秦瑤斟了茶。

紫嫣屈膝行了個萬福，對秦二夫人道:「給二夫人請安」。然而話音未落，秦瑤就伸出手一把將紫嫣拽到自己身邊，自己則大喇喇的坐在了椅子上。

秦夫人看著主僕二人，氣的眉頭都攢到一起了，板著臉沉聲說道:「你們主僕二人在咱們家自在慣了，素來不知禮數，我也不曾怪罪。

「只是以後嫁了人，人家可是有規矩的正經人家，你們那些小家子氣的作風趁早改改，免得自己被人家恥笑不說，還連累了我們家，說我們教導無方。」

秦瑤沒說話，伸手端起桌子上的茶水要喝，忽然又想起小阿瑤就是被茶水毒死的。於是反手一揚，將茶杯里的水盡數潑灑在了地上。

秦夫人氣的一拍桌子：「秦瑤，你這整日瘋瘋傻傻，成什麼樣子！」

紫嫣心知秦瑤是故意，心裡不住點贊，面上也少不得給秦夫人賠個不是：「夫人切莫怪罪，小姐不喜熱茶。」

秦夫人自己撫著胸脯拍了拍，實在懶得和一個傻子掰扯不清，轉而問紫嫣道:「你們小姐的銀錢可曾帶來了？」

紫嫣回說「帶來了」。伸手把懷裡揣的荷包拿了出來交給秦夫人。

小丫鬟接過來遞給秦夫人，她拿到手裡一捻，只覺得裡面的東西又輕又薄，便有些不樂意。

等親自打開將銀票抽出來一看，，臉色立馬又沉了幾分。

只見她把荷包和銀票往桌子上一拍，下垂的眼瞼都翻了起來，厲聲斥道:「這是什麼意思，這點子錢是打發要飯的呢？

「秦瑤，你爹走的時候都跟我說了，給你留了好多銀錢，可不止這麼一點，如今你要置辦嫁妝，這點錢夠做什麼的，只怕一套首飾都買不來。趁早拿出來，不然你出嫁丟的可不是我們家的臉！」

秦瑤聞言，四處打量的目光，由一開始的遊離狀態慢慢聚焦到秦夫人臉上，然後眼睛慢慢眯起，眼神也慢慢變得凜厲。

秦夫人看著她一雙眼睛，只覺得心裡越來越慌，最後終於忍不住心虛的問道：「你，你看我做什麼？」

秦瑤忽然咧著嘴一笑，沖著她：「呵、ui！」吐了口唾沫。

紫嫣口中：「哎呀小姐，您怎麼隨地吐痰，多不講衛生。」

然而秦瑤沖她只是「嘻嘻嘻」。

秦夫人鬆開掌心，沒有理會秦瑤，看著為秦瑤擦嘴的紫嫣又說道：「你們老爺給你們留的銀子呢？」

紫嫣回道:「回二夫人，我們家老爺走的時候是去南方做生意，將銀兩都帶走了，說是要等這次生意做完之後，回來接小姐的同時，再拿出銀兩一併謝過二老爺和夫人。

「當時又因小姐年幼，怕她出去亂花錢，是以只留了這些。哦，原本比這還要多一些的，但是小姐經常饞外面的點心，所以奴婢也常去買來給小姐吃，所以就花掉了一些。如今這些，已經是小姐全部的家當了。」

秦二夫人鼻子里哼了一聲，抓起銀票揚了揚說道：「跟我哭窮？你們家雖不如我們家這樣富貴，但是在杭州也算是有頭臉的人家，她爹把唯一的寶貝女兒獨自一人放在這裡，會只留這麼一點銀子？

這點夠幹嘛的？你們還不知道，如今外面世道不同了，錢都不值錢了。打一套頭面就得500兩白銀。「

說著又沖秦瑤說道：」你爹雖不在了，但你也算是我們秦氏的女兒，怎麼能太寒酸，搞不好還會讓人家連帶瞧不起秦家整族。

你趁早歇了你的小心思，回去把餘下的都拿出來，讓我好好給你置辦一套嫁妝，風風光光的嫁過去，好過你一窮二白的讓人家笑話。」

秦瑤低著頭，撲騰著兩隻腳丫子不理睬，心裡卻已經將老太婆從頭到腳罵了個遍。

紫嫣再回道：「回二夫人，老爺離開的時候想著一年半載也就回來了，等回來后親自為小姐找婆家，是以確實並未留下許多。想是因為做生意需要銀錢，都隨身帶走了。」

那秦二夫人顯然不信，撇著嘴角冷哼一聲。

紫嫣接著說到：「原來在家的時候，我們老爺曾和夫人說過，以後定要給小姐找個知書達禮的相公。

「功名有沒有是其次，左右年紀不大還可以謀取，但是人品家世一定要好，才不會讓我們小姐受了委屈。實在不行，如果對方願意，入贅過來也是使得的。

「如今老爺不在，我們小姐的婚事只能麻煩二老爺和二夫人費心。只是不知道相公那邊是什麼樣的人家，本人又是做什麼的。

「還請二夫人告與小姐，小姐也心中有數，先行做個準備，嫁過去才不至於衝撞了夫家，惹相公煩惱。」

秦瑤聽紫嫣不緊不慢、周到圓滑地說了一大堆，心裡不由暗暗佩服。這丫頭倒是考慮的周全，嘴皮子也利落，還好留在自己身邊了。

秦二夫人聽紫嫣說罷，冷哼一聲說道：「怪不得你們小姐捨不得你。你一個小丫頭子，說起話來竟然比我房裡的管事嬤嬤也不差。」

她晃著腦袋撇了撇嘴角：「告訴你們也無妨。這還是清婉托她爹爹幫著尋的。對方年紀是稍大了點，跟我們老爺是同年。

他早聽說阿瑤溫柔美貌，早就來打聽了好幾回，非要阿瑤給他做第四房小妾。先前我想著你們老爺回來我再跟他提，誰想等了這麼久，卻等來了噩耗。「

說著假裝拿帕子試了試眼角，又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哎，阿瑤雖無依無靠了，我們這當伯父伯母的少不得要多費費心。

「昨兒這個吳老爺托的媒人來說了，以後阿瑤在府外另住一處房子，並不跟當家主母和其他幾個姨娘住在一起，嫁過去后也不必去府上給主母敬茶，直接就將花轎抬到外府那邊。這樣即省了很多的麻煩，也就不會有人欺負阿瑤。

「他們家家境不錯，百世大街上開著好幾個鋪子，銀子多的是，美中不足的就是好幾個妻妾都生不齣兒子。

「你家小姐嫁過去就穩穩噹噹的當她自己的家，不看人眼色，不受人磋磨，只想著趕緊生下幾個小子就好。這豈不是大大的好事？「

紫嫣聽她說完，心裡咯噔一下，問道：「二夫人是說，這個吳老爺在百世大街上開壽棺鋪？」

秦二夫人一聽又不高興了，厲聲說道：「壽棺鋪怎麼了？人家那也是正經營生，不偷不搶家產萬貫，能娶上三四房妻妾，就是有品階的官員都未必比得上。

「若論身世背景門當戶對，你們如今哪裡高攀得上？人家不嫌棄你們，你們還挑人家？哼，你們也太不知好歹了些。聽我一句勸，找個有錢人家去享福，總好過找個俊俏的乞丐天天喝西北風。」

紫嫣踟躕了一瞬，又問道：「那請問夫人，這李老爺已年逾四旬，身體上……」

「嗤……」不等紫嫣說完，秦二夫人冷笑了一聲道：「到底是鄉下來的，小丫頭子問起這個也不嫌害臊。

「我就讓你們嫁個明白，這吳老爺只有一點毛病，就是腿腳稍微有點不便，但是也不用人攙扶，自己可以走路的。你們也放心，房事上必是依然虎虎生威，不然怎麼娶了那麼多房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