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你敢,我卻不敢
但郭守將剛張開嘴,就有一把出鞘的劍擦著他的鬢邊飛過,刺入他身後的牆體。
他驚得大叫,「刺客,有刺客!」
原本已經瞄準了那兩輛馬車的守軍瞬間亂了陣腳,兵荒馬亂地四處尋找所謂刺客。
還是郭守將眼尖,一眼就看到一襲黑衣站在樹梢上,抬起頭來冷冷凝視著他的男子。
男子的容顏年輕俊美,神情卻森然冷峻。
他的眼神散發出一種郭守將無法形容的戾氣,郭守將也算是什麼場面都沒見過,但仍然為此心驚膽戰。
那感覺,就好像一個在深夜裡獨行的人,遇到了雙眼閃爍著冷光的猛獸。
「這是,鎮北世子!」
守軍中有人認出了裴璋,驚呼出聲。
瞬間,原本嚴陣以待的守軍此刻都亂了套,有不少人幾乎是立刻就藏也似的把弓箭扔到地上。
郭守將面上不顯,內心也是翻江倒海。
他奉了皇城司之令想殺聞萱,結果裴璋這就趕到了。他知道,裴璋一定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裴璋不會放過他的。而他沒為皇城司辦成事,事後皇城司也不會保他。
從裴璋出現的這一刻起,他就成了棄子。
他哆嗦著雙手,眼睜睜地看著裴璋用高超的輕功,輕而易舉就上了城門。
「郭將軍,你原先是羽林軍的人,後來又被調進了京城兵馬司,但你要效忠的從頭到尾應該就只有一人。這個人,就是皇上。今日給你下軍令,讓你射殺馬車上所有人的是皇上嗎?」
裴璋冰冷的聲音充斥著郭守將的耳朵。
過了許久,他才顫聲道,「世子爺,並沒有什麼人給末將下命令。是末將判斷失誤,這都是末將一人的錯——」
裴璋的唇角彎成一個鋒利的弧度。
「都是你一人的錯?」
郭守將瞪大眼睛,看著裴璋離他越來越近,然後被裴璋一拳打在臉上,當場吐出一口血沫,掉了兩顆牙齒。
「你算個什麼東西?這麼大的錯,就憑你一個人,你擔得起嗎?」
裴璋說著,已經紅了眼睛。
皇城司的現任指揮使身份神秘,從來不輕易露臉,但他知道此人私下裡和安王千絲萬縷的關係。
而郭守將有把柄在皇城司手裡,只能聽令於皇城司指揮使。
所以今日是皇城司的人想要射殺聞萱。
現在還不能確定的是,這究竟是不是那位指揮使的意思。
如果是那位指揮使的意思,那這又是不是安王對他下的令。
憑本能的推斷,裴璋覺得裴雲馳即便恨透了聞萱,也不會在這個時機對聞萱下死手。
「世子爺,這是末將一人的錯——」
從地上爬起來的郭守將嘴裡喃喃著,抬起一雙血紅的眼睛望著裴璋,喘著粗氣說了一遍又一遍。
裴璋看到他眼裡絕望后的決絕,嘲弄地笑道,「這皇城司馭人的手法,果然厲害,竟讓你心甘情願為他們去死。」
郭守將眸光閃爍,咽了一口嘴裡的血沫,口齒不清道:
「世子爺,放箭的事是末將的錯。但您別忘了,那輛馬車上還有大長公主府的人。而且,她們還劫持了聞大姑娘。」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你不去找她們麻煩,光盯著我一個人幹什麼?
聞言,裴璋冷冷一笑。
這時城門下就傳出了女人的慘叫聲。
郭守將朝下望去,見到那個老闆娘已經被人制服,此刻跪在地上一臉冷汗,那垂在身旁的兩隻胳膊,一看就是被人給卸了關節。但即便如此,她還扭過頭,奮力朝另一輛馬車看去。
徐姑姑就站在那輛馬車旁,她花白的頭髮被大風吹亂,原本梳得一絲不苟的髮髻散了開來,讓她顯得愈發凄涼。龍牙手中的劍就架在她脖子上,她頓了頓,想著自己只要一個偏頭撞上劍刃,就能結果了自己這條老命,豁然解脫。
對現在的她來說,這或許就是最好的下場了。
龍牙冷聲道,「你若想死,沒人攔著。但你要是活著,世子爺會送你一程,讓你去御前,去皇上面前為大長公主府伸冤。」
徐姑姑聽了后,眼珠子微微一轉,低聲道,「我拿聞大姑娘的命要挾皇城司,你們世子爺應該恨透了我才對。他真有這好心,還要放過來幫我?」
「世子爺不是要幫你,在他眼裡你就和一個死人差不多,但他希望你能死得其所。」龍牙毫不留情道。
徐姑姑頓了一下,然後就瞭然地一笑。
她傷了聞萱,還險些置聞萱於死地,裴璋自然是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但比起讓她死在這裡,裴璋想榨乾她最後一抹價值,讓她為他和聞萱所用。
想及此,徐姑姑輕嘆了一聲,眼裡又浮現出堅定的光芒。
事到如今,她還是相信這世上有因果報應。
她此刻機關算盡一場空,終究是沒能將公主殿下的後人送出城門,這場失敗是從她想要利用聞萱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的。
而她呢,想要利用裴璋的權勢,聞萱的性命,結果到頭來反倒被這兩人利用。
這就是她起了壞心的報應。
所以,她也信竇氏和安王也一定會遭到報應。
哪怕她不能活著看到那一日,她也要在死前拼盡全力,替公主殿下爭這最後一口氣。
她目光深沉望著被人從箱子裡帶出來的少女和少年,看她們緊挨著顫巍巍被押走,明知她們的前路一片晦暗,卻沒有愁眉不展,而是平靜地對龍牙道:
「讓縣主和小世子活著,對你的主子有好處。」
龍牙挑了挑眉頭,沒有說話。
另一邊,聞萱下了馬車后,龍雀看到她脖子上還在滴血的傷口,一張冰山臉都變了色。
他不敢想待會兒世子爺看了她脖子上的傷,會怎麼樣?
聞萱用一塊帕子捂住脖子,見到龍雀複雜的眼神,低聲寬慰,「沒事的。是我命令你在旁邊看著,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刻不用出手制止。你完成了我的命令,分寸還把握得很好。就算世子爺要怪罪,我也不會讓他怪你。」
龍雀一聽她這話,心裡並沒有半點被安慰到,反而糟心得厲害。
他跟了世子爺這麼多年,他還不知道世子爺是什麼脾氣嗎?
世子爺要是不會生氣,那就不是世子爺了。
而且聞大姑娘這一次,確實是太冒險了。
如果世子爺只是把他派到聞萱身邊,讓他保護這個女子,早在徐姑姑要挾持她時他就會直接出手。但問題是,世子爺對他的吩咐,是讓他跟在聞萱身邊時,就把聞萱當成他的主子。
他身為侍衛的本分,就是無條件執行主人的命令。
「剛才那種情況下,徐姑姑很清楚她唯一的籌碼就是我的命,所以她頂多也就是對著我的脖子刺幾下,不到真的絕望的地步,就不會下殺手。
你不上前攔著是對的,就讓我一路被她挾持到城門下,這樣才能把事情鬧到最大,把這些人居心叵測的一面都逼出來。」
聞萱緩緩道:
「只有這樣,這一趟才不算白來。」
龍雀無言以對。
他耳尖地聽到了身後的動靜,轉頭一看,裴璋就站在他後面,正一臉陰沉地望著他和聞萱。
「世子爺!」
龍雀不假思索就跪在地上,沒有請罪,也不說為自己辯解的話,就等著裴璋發落。
裴璋卻沒有看他一眼,而是冷冷地看著聞萱。
聞萱被他看得心裡咯噔一下。
重生之後,這還是他第一次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她猜到他一定會怪她,但她沒想到他的反應會這麼大。
「阿璋,我不是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我是知道我死不了,我才——」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裴璋生硬地打斷,「你明知我不願意你涉險,還要把自己逼到這種地步。你明知我有多在乎你,會多擔心你,你還要一意孤行。」
聞萱被他說得啞然失聲。
「聞萱,如果我來晚了一步,如果城牆上的守軍真的放了箭,等著你的就是被萬箭穿心!」裴璋原本還壓制著怒火,但說到最後卻吼出了聲。
他一直都有著引以為傲的自控力,但想到就差那麼一點點,他或許就要永遠失去她,他的心就不停地顫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
這種恐懼化成怒火,讓他在這一刻幾乎恨透了聞萱。
聞萱看到他眼裡的恨意,眼眶微微濕潤,她緩了緩才能發出聲音,輕的彷彿在囁嚅,「可我是知道你一定會來,所以才敢——」
她知道他一定會來,所以才敢用這樣的方式。
「你知道,可我都不知道。」
裴璋痛苦地扯了一下嘴角,伸出手想要撫上她的臉時,那隻手還在顫抖。
終於,他的手碰到了聞萱微涼的面頰,用出了一層汗的手心為她暖著,低聲道:
「你敢賭,但是我不敢賭,你真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