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前世今生

第一百零五章 前世今生

「那隻貓是誰?書生又是誰?」我問江南為什麼突然講一些偏離主題的話,這些跟白隱沒有半分關係,甚至不像是一個故事。

我急於知曉白隱被困妖界之後的事,她是如何脫身的?六十年的約定又是什麼?從奕青的那些做法來看,白隱恐怕跟血蠱有著不清楚的聯繫,她的死也許同奕青也有必然的關係。

懷著這種心情,我說話的語氣重了些,問出那個問題后,自覺很是失禮,急忙閉了嘴,暗自觀察江南的臉色。

我看見他頗局促地捏緊了拳頭,眼神飄忽,姿態異然,一時之間他與我都有些尷尬。

「江公子抱歉,是我方才的話問重了。」我急忙道歉,順著他說,「公子所講之事,必定是有用的。」

江南的臉色這才微微好轉,苦笑道:「無妨。這個故事,其實並無多大意義,與你想知道的關於白隱的事,也沒什麼助力……這不過是我……我的一些私人恩怨。」

說到這裡,我大概明白了,在他突如其來的故事裡,那隻貓大概是妖族太后蜀禾,那個書生估計就是我面前他本人了。

我以一種不同尋常的眼光看著他,他被我看的不自在,起身走到院中那棵千年桃樹旁——我們此刻在白隱之前的宮中——徐無常在一邊洒掃,見了他立刻嚇得跑開了。

依我的見識和閱歷,貓和書生的故事大概是他們「所謂前世的故事」,那至於江南為何要給我講述它呢?我想了想也能明白,蜀禾內心不愛令狐幽,同床異夢,在發現江南跟隨她去到妖族后,不知不覺發現了江南的好,把江南當成了她的依託,繼而給令狐幽戴了一頂綠油油的帽子!那麼這個故事如何跟他們二人放在一起呢?大約是江南為了找補回些面子,拿一個正當的理由,就像在說:我同蜀禾有著前世的緣分,今生就經歷波折,也是會在一起的。

對於這種事,我只能說見仁見智,各人心中有各人的看法,我不好也不會予以置評,只是他自己格外在意,在意他一個外臣,同妖族太后見不得人的關係罷了。

不過既然他都提到了,我也總歸要問問:「公子故事中的貓是指太後娘娘罷?」

他黯然頷首,不置可否。現實中的季節正值早春,熱烈的桃花在經歷過一場春雨後洋洋洒洒地飄落下來,一枚花瓣順著他的側頰一路飄灑下來,從我這個角度看,格外動人。

「那容我大膽猜測,故事中的書生,是指你吧?」

「是。」他沉重地嘆出一口氣,此刻我才感受到蜀禾跟他在一起給他帶來了多麼大的歡樂與痛苦,他們如同兩隻螻蟻,乘著枯葉做成的小舟,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漂泊,隨時都有被巨浪掀翻的風險,就像前世中他倆一同漂泊過的黑海,底下有滔天巨浪,還有吃人的怪物。

「後來我成功轉世,變成了仙界的一棵楠樹。閻羅王大發慈悲,讓我投胎到最好的條件里,可無奈我資質太差,千年也不曾修鍊出人形。直到有次陰差陽錯,太上老君喝醉了酒靠在我身上睡覺,一粒仙丹從他的葫蘆里掉了出來,被我給偷吃了,從此我才成了人形。

「偷吃仙丹成人,我內心竊喜,卻又惶恐至極,為了逃避責任,只好逃到人界避難,正是那個時候遇上了白隱。」他邊講邊嘆氣,「我那時候就像年輕氣盛的小夥子,覺得被人抓捕命懸一線很有英雄氣概,覺得白隱與我是一路人,因此同她走的很近——其實我不知道,那些神仙根本不會去追究一粒丟失的仙丹的去處,我的罪過甚至沒有白隱的千分之一。」

我恍然,原來你們是這麼認識的!

我問:「那麼故事一開始,你也不是被江余村的村民養大的孤兒了?」

「不是,」江南擺首,「那幾年日子太平些了,白隱為了能名正言順地在一個地方安定下來,便殺了那個被養大的孤兒,讓我變成他的模樣住在了那裡——所以故事一開始,我並不是如今的長相。」

我遍體生寒,曾幾何時,在江南講述的初期,我還以為白隱是個好人,一度將她當做民間話本里正義的女主角看待的,不曾想也是個灰色人物。

江南看透了我的心思,感慨道:「所以無論是人是神,還是妖魔鬼怪,都沒有絕對的好壞之分,人們都是逐利的群體,因此在她利用蜀禾與妖族和親的時候,我並不以為怪。」

「可她為了不讓妖族和魔族死更多無辜士兵,自己主動進去周旋不是更值得讚頌嗎?」我極力說服自己,試圖挽回白隱在我心中的形象。

「當然,」江南轉向我,笑答,「她心狠手辣不假,但有時候捨己為人的做法確實令人匪夷所思。不過她總是對的,因為當年我替代的那個男子曾糟蹋過兩名婦女,白隱讓他付出了相應的代價。」

話鋒一轉,事態朝我思維跟不上的地方發展了下去,半刻鐘不到的時間,白隱的形象在我心中又翻了一番。

「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江南走到石桌旁坐下來,以手撫摸石頭上歲月斑駁的痕迹,那些橫豎交織的條紋好像無言訴說著昔日的苦楚。

他提醒我說:「你不要太輕易給某個人定性,白隱雖然為了避免兩族開戰甘願自己步入險境,但她那個時候只是為了魔族,更確切地說,是為了奕青。」

「天庭的所作所為,也確實不值得她留戀了,當然,除了水神夏炎。」我頓了頓,想起一事,「對了,我還不知道,江南是用什麼方法把消息傳給遠在天庭的汐照呢?水神也沒有如此大的神通吧?」

話問到這裡,江南的眼神突然冷了下來,眸中滲出攝人的寒氣,臉色陰冷無比。他向來是溫文爾雅的狀態,我從未見過他這副表情。

他的目光慢慢轉到戰戰兢兢立在一邊乞丐般的徐無常,語氣冰冷:「這個,你得問他。」

天越來越冷了,冷得人縮著手、抱著暖爐還瑟瑟發抖,琉璃宮內的條件是不差的,畢竟有妖后蜀禾和新皇子令狐崢在,白隱也能沾個光,好受許多。否則驛館或者別處冰天雪地里,以她現在的身子骨真受不了。

令狐崢人兒小,脾氣卻能從小看大,溫和得很,很少見他哭鬧,大多數時候要麼眼睛瞪得老大四處亂竄,要麼就是睡覺,彷彿他知道自己一出生便不太招母親喜歡,因此想表現乖巧一些掙個好感。

「你看他多可愛,軟軟的嘴巴,軟軟的臉蛋,白嫩嫩的多漂亮!你怎麼也不抱一抱,如果我能抱,我一定天天抱著不鬆手!」

白隱時常坐在塌前逗這小人兒,令狐幽讓侍從盯著她不讓她抱自己心愛的兒子,還說能留她在妖後身邊是為了給她寬心,讓她好生收斂著。

蜀禾表情淡淡的,說不上難過也不算開心,彷彿生了孩子卸下了重擔,要歇歇喘口氣似的。

「他多錢年能長大?」蜀禾躺在那裡,用頭指了一下令狐崢。

「嗯……我也不知道,容兒之前八百多年都是孩童模樣,也是年才長成大姑娘,神仙妖魔的孩子與人間的孩子不同。」

「容兒都成大姑娘了?」蜀禾恍惚地說。

「對啊,她人雖天真,但絕對聰明,只是缺少一個能幫助她的同伴和導師。」白隱說到寧容,便想起肚子里的孩子,眉目之間隱隱憂慮。

蜀禾察覺她的低落,立刻岔開話題:「哥哥不會教她嗎?再者還有你呢。」

白隱嘆了口氣:「太子殿下太忙了,很少有時間指導她那些道理,而我,」說到此處無奈地攤攤手,「我還不知是死是活,能不能回去都是個未知數。」

話剛放這兒,內侍突然通報令狐幽來了,白隱為了避嫌,尋常這時都是去偏殿等候,等令狐幽走了她再回來,眼下她正要如是做,卻被那通報的內侍攔了下來:「太子妃不用避嫌了,陛下說有政事要與您順道商議。」

白隱與蜀禾面面相覷,兩個人八百個心眼子。

令狐幽掀開暖帳帶進來一陣寒風,守門的侍從急忙把簾帳合上。他耀武揚威地進來,周圍人立馬下跪行禮,蜀禾欲起身,卻被他一把攔住,又被按回了被窩裡。

「你剛剛生產完,這些無用的禮數就不要計較了。」眼前這幅景象,饒是大家都是到他們是夫妻,不知道的還以為娘家大舅來看望自己外甥女呢。

白隱跪在地上,心想蜀禾與令狐幽確實是不般配,只從表象便能看出來。

令狐幽拉著蜀禾聊了片刻,又抱著自己的兒子愛不釋手看半天,這才想起屋裡還有一群人跪著等他。

「都起來吧。」令狐幽不冷不熱地對眾人說,「其餘人都下去,太子妃留下。」

方才聽那內侍的話,白隱便預料到了什麼,不知道準不準,現在正是驗證的時候。

「敢問陛下留臣何事?」

令狐幽很淡然地說:「是這樣,你在天庭的哥哥,水神夏炎,他奉天帝的旨意來見朕,想要把你帶回天庭。」

白隱露出期待的神情:「那陛下可曾開恩?」

令狐幽面露遺憾:「朕正要答應,可是你的夫君,魔族太子奕青卻對朕說,要出高價買你的命——換言之,就是讓朕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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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仙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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