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交付
新婚第一日,除了在帝后處經歷了不順之事,剩下的時間過得平平靜靜。陪寧容玩耍一陣后白隱便督促她做功課去了,寧容一走,白隱瞬間變得無所事事,偌大的東宮彷彿沒有幾個人影,周圍靜悄悄的。用過午膳,白隱在汐照的陪同下轉了一圈后,便無聊地蹲在池塘邊看鯉魚了。
「這就是貴族女眷的生活嗎?」白隱雙手托腮,胳膊肘抵在膝蓋上,修長的裙擺隨意地在地上拖著。
汐照捧來一盒魚食交給白隱,笑著說:「以後這樣的日子長著呢,雖平淡無趣,卻難得安穩,夫人應當樂在其中才是。」
「你說的有道理。」白隱接過魚食,起身坐上石欄往池塘里撒了一把。
此時奕青還在前殿忙碌公事,蒙遠給他端來午飯,他於百忙之中匆匆瞥一眼食盒,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白隱。
「太子妃送來的?」奕青的語氣里滿懷期待。
蒙遠愣了愣,說不是。
期待瞬間被失望填滿。
奕青對那食盒裡的食物驟然喪失了興趣,揮手讓蒙遠撤下。
太子是個奇才,他身邊的侍從自然不會差,蒙遠跟隨奕青多年,寥寥數句便看透了主子的情緒,這個平日里始終面無表情的老實人沒有多勸,提著食盒便退下了。
白隱還在餵魚,盯著水中悠然自得的小傢伙們發獃,直到汐照伸手搗搗她,才回過神。
「夫人,蒙遠來了。」
「蒙遠是何人?」白隱望著遠處疾步走近的黑衣男子問。
汐照在她耳邊快速而清晰地介紹:「他是殿下的貼身侍從,他之於殿下,正如奴婢之於夫人。」
「哦。」白隱頷首,「那我該如何稱呼他?」
「他無任何官職,直呼其名即可。」
耳語間蒙遠便走到身前了,白隱看清了他的樣貌:看著年輕,面相周正卻不和善,穿著十分幹練,但並非宮裝或者侍衛的服侍,整個人透露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壓迫感,舉手投足卻頗有禮貌,只見他雙手抱拳單膝跪地,低眉順目地行禮:「蒙遠見過太子妃。」
「請起。」白隱抬手示意他平身。由於不知如何稱呼,只好道,「你有何事?」
蒙遠開門見山,說明了身份,而後把奕青不好好吃飯的事告訴了白隱。
「殿下得知午膳並非太子妃送來的,便不肯用了,還頗為不滿。因此奴才想請太子妃重做一份給殿下送去。」
「……」
白隱怎麼也沒想到一個板著臉的硬漢嘴裡會吐出這麼一番話。依她所想,奕青的心腹從前殿匆匆趕到后苑還一臉嚴肅,定是有要緊的事要交代,不曾想開口竟是吃飯這種小事!
魔族人都不走尋常路的嗎?!
眼看著白隱無語,一旁的汐照代為接話:「夫人知道了,稍後便做一份送到前殿,勞煩您前來通報。」
蒙遠也不講客套話,得到答覆便深鞠一躬,口中道一句「那奴才告退」,便又火急火燎地離開了。
來的快去的也快,冷不丁丟下這麼一件滑稽之事,白隱回過神不由得忍俊不禁。
「你們平時交談都是如此嗎?」白隱以袖掩口樂了半天,忍不住吐槽。
汐照彷彿已經見怪不怪似的,朝白隱攤攤手:「夫人,你要習慣啊。」
話都說到這兒了,白隱便命人隨意做了幾道菜,重新放入食盒,自己親自提著送到前殿去。
東宮是在皇城之內另闢的獨座宮苑,歷任魔帝都對儲君萬分重視,所以東宮的配置往往十分豪華。可到了奕青這一屆,派頭好像差了些。
白隱縱觀東宮,竟發覺沒幾個侍女,宮內日常維護洒掃都是侍衛在做,而這些侍衛也少得可憐,不知道的以為堂堂魔族太子家道中落了呢。
白隱想著,已經走到了前殿,蒙遠見白隱來,有眼色地主動進去通報了,不一會兒便出來行禮道:「太子妃請進。」
殿內不大不小,容一人空曠,兩人正好。奕青不喜用太多侍從,因此殿內總是他與蒙遠兩人。蒙遠方才通報后便與汐照一同守在門外了,此刻殿內就余奕青白隱兩人。
奕青見白隱來了,立時放下書卷,起來伸了個懶腰,熱情地接過妻子手中的食盒,拉她坐下,眸色中盡顯驚喜:「夫人怎麼來了?」
汐照也喚她夫人,可奕青叫起來偏偏更動聽一些。
白隱一眼看透他眼中的情緒,故意責怪:「我聽蒙遠說你不吃飯,特意做了再給你送來。」
奕青本以為白隱是主動念著自己才來的,不曾想是受人之託,當下便有被出賣之感,朝門口提高聲音說道:「蒙遠這傢伙……一點小事都跟你說,看我怎麼收拾他!」
門口的蒙遠顯然聽見了,還是垂首默不作聲,只是僵硬的嘴臉隱約顯現了一絲弧度。
白隱撇撇嘴,故作嗔怪地捶了身邊人一下:「你不好好吃飯,還怪人家。」
「好好好,」奕青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擺擺手妥協,「我都聽夫人的話,吃飯吃飯。」
白隱看著他吃飯,就那樣靜靜的,只有他們兩人。
她不自覺地笑了。
從前她是很少笑的,為人那十九年雖清苦,但還算自由自在,笑容能多些。回來國破家亡,她被撈到天庭,與祝融廝混的那些年無憂無慮,也能開開心心的……可後來一切都變了,卧底、被戳穿、被丟棄、逃亡……一場接一場的厄運向她襲來,從前的姑娘不再天真,昔日閃著光亮的星眸變成了一潭死水。無處發泄的怨恨導致她越來越討厭自己,疲於生存。
「你笑什麼?」奕青被她盯得心裡發毛,放下筷子問。
「我笑真好。」白隱歪頭捧著臉,依舊看著他。
「好什麼?」
白隱想了想,如此回答:「好在……我好像有了轉機。」
奕青也笑了,他擦擦手勾了一下白隱的鼻樑,握住她的肩膀說:「你呀,就是自怨自艾。不肯放過自己,把過往看得太重了。」
白隱撇撇嘴表示不服:「說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那當然!」奕青大言不慚地自通道,「我若沒有做萬全的準備,怎敢將詭秘多智的靈神大人娶回家呢?」
「是呀,」白隱掰開他的手,「你做什麼事都有一套自己的說辭,我辯不過你。」
奕青察覺白隱是想逗自己生氣,奈何他脾氣過於好,戳穿了她的心思后故意不生氣,還一把將她拽進懷裡,霸道地摟住,讓她不得掙脫。
白隱是個倔性子,越束縛她就越掙扎,幾個回合下來兩人平分秋色,對望一眼又都樂了,懷中的纏鬥轉變成依偎。
「夫人力氣如此之大,看來毒是消散地差不多了。」奕青意味深長地對她笑了笑,白隱驟然回到了現實,臉色平靜下來。
「多虧了阿照,她對我很用心。」
「那你查她了嗎?」
「沒有,」白隱昂起頭疑惑地看著他,「真要查?我以為昨夜你在與我說笑。」
奕青愛撫地摩挲白隱的臉龐,如同談論家常似的,緩緩說:「我身中血蠱,發作之時便想要吸血,人、神、妖的血各有不同,我能感受到,可阿照的血卻很古怪。」
白隱聞言坐直了身體:「有何古怪?」
奕青眯起雙眼,回想道:「似人非人,似妖非妖……十分微妙。」
思索片刻,白隱問:「霍大公子將阿照交給你時,可說明過她的身份?」
「沒有,」奕青搖頭,「九離只是撿了她將她醫治好,並不知阿照的身份。後來我們也多次詢問過她,她都說什麼也記不得了。甚至汐照這個名字,都是九離給起的。」
這樣幾乎可以說是身份不明了,白隱細思極恐,身份如此模糊的人他都敢用,也真是藝高人膽大。
「那這麼多年你沒有查過她嗎?」白隱又問。
奕青無奈地搖頭:「我跟你講過,從前我常年遠在邊關,近些年才回來,眼下正是用人之際,我身邊連個像樣的諜者都沒有,又哪裡來的人手查阿照呢?」
「也是……」無力之感白隱感同身受,出於一種同情,她爽快地接下了這個任務,「那調查阿照的事就交給我吧,懸機閣雖不大,卻還是有些用的,再久遠的東西它都能挖出來,你放心。」
話一出口,白隱立時發覺不對,這怎麼看都像一戶人家無米作炊跑到鄰居家借糧似的,奕青這是故意利用白隱的懸機閣查汐照,哪裡是他人手不夠,分明是他不好動手查自己人,想要藉助外力罷了,真是狡猾!
待她想透了這一層,奕青已經在一旁笑趴下了。白隱恨自己反應永遠比他慢半拍,不過因著自己已然成家,一肚子火自然不必發泄在自己身上,當下便揮起拳頭雨點似的砸在奕青身上,頗有些小媳婦撒嬌的意思。奕青笑起來拉住她的手,口中直呼求饒:「哈哈哈哈哈夫人夫人,我錯了。」
「以後這樣的事不必拐彎抹角地跟我說。」白隱打完以後有些委屈,眼眶紅紅的,「你我雖剛剛結為夫妻,但我對你一片真心,有些事只要不過分,我權衡利弊後會幫你的,你以後可直言罷。」
「會的會的,我以後定然直言相告。」奕青拍著白隱的背安慰她,「夫人說的對,以後日子長,要面對的事情還很多,我們必須相互信任扶持才能走下去。」
「朝堂之事我不願再涉足,但你的身邊事我會幫你料理的,這本就是太子妃應擔的責任。」白隱的眸色不能再懇切,奕青越看越憐愛,心中有過掙扎,可最終感性埋沒理性,再次將她攬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