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國子監風波（二）
華平樂努力不去聽樓內的浪聲浪語，不去看霍延之幽黑的雙眼，重重吐了好幾口氣才總算冷靜了下來。
反正今天霍延之已經看得差不多了，再多看一點也無所謂。
這時候她如果不做點什麼，還怎麼對得起一直教導照顧她的華清平？
華平樂迅速默算了一晌，攀著飛爪輕飄飄落到了地面，從一樓窗戶翻進藏書樓里，從袖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瓶。
她今天既然來了，自然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她小心翼翼將瓶里黑漆漆的液體塗到靠近樓梯的書籍和窗紗上，打亮火摺子點了上去。
眼看火頭如靈蛇般四處遊走開來，華平樂收好火摺子和小瓶，又原路從後面窗戶翻了出去，攀著飛爪上了樹。
她剛上了樹，二樓的宋學庄就發覺不對勁，推開馬蓮娘，一邊穿褲子一邊往窗邊跑，「起火了，我先走，你穿好衣服從大門出去」。
他只脫了褲子，連腰帶都沒解，走到窗邊就已經衣衫整齊，除了袍子稍皺了些，一點看不出端倪。
馬蓮娘也感覺到了樓下的火勢，見他要走，又驚又怕，哭喊道，「庄郎別走」。
宋學庄卻已經攀著紗帶往下爬了，壓低聲音沉聲喝道，「別怕，快穿好衣衫，你閂了門，外面人沒那麼快進來的」。
「庄郎你別走，我怕，別走！」
馬蓮娘一邊哭一邊驚惶穿著衣服，只她卻是被宋學庄從頭到腳剝了個精光，只留下了腳上的繡花鞋和綾襪。
剛剛做事的時候，宋學庄扯著她的頭用力搡她，她的髮髻早散亂得不成樣子，釵環掉了一地，一時間哪裡能穿戴整齊。
宋學庄沒理會她的哭喊，快速下了地，提起袍子跑了起來。
華平樂看著他跑遠了，瞥了眼兀自死死盯著她的霍延之，利落下了樹，收好飛爪，悄無聲息綴了上去。
片刻后，院外嗑瓜子的阿戟頓住動作，吸了吸鼻子，「哪裡在燒東西？」
守門小廝被耳提面命，最要提防的就是藏書樓失火，立即回頭去看，這一看就看到了窗紗上飛卷的火舌。
他驚得咔噠一聲磕破了門牙中間咬著的瓜子，連帶著瓜子皮咽了下去，嗆得連連咳嗽，指著藏書樓說不出話來。
阿戟氣沉丹田，揚聲喊了出來，「來人啊！藏書樓走水啦！快來救火啊！」
她這一嗓子震得守門小廝卡在嗓子眼的瓜子無比絲滑地滑入食道，他騰地跳了起來，拔腿就往裡面跑。
阿弩忙拉著阿戟跟上，「快去救火！」
馬蓮娘的兩個丫鬟如夢初醒，相互攙扶著站了起來跟著跑，「姑娘還在裡面！」
藏書樓中，馬蓮娘被阿戟那一嗓子震得渾身一抖，手中正在系的肚兜帶子頓時被她扯斷了，本就慌張的動作更亂了。
樓下幾人已經跑到了藏書樓大門前，阿弩動作滑溜，沖在最前面，推了推門沒推開。
小廝大急，「我們翻窗——」
他話音未落，阿弩已往旁邊讓了幾步，喊了聲阿戟。
落後幾步的阿戟猛地加速，悍勇無比地側身撞了上去。
「嘩啦——」
大門還緊緊閉著，一側卻多了個人形的大窟窿，那個胖丫頭則不見了蹤影。
守門小廝和馬蓮娘的兩個丫鬟張大了嘴，眼睛眨了又眨，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硬生生撞進去的阿戟回身打開了大門，避到門邊的阿弩已一手一個抄起了門口儲存清水的大桶，沖了進去。
「阿戟，快！找水！」
藏書樓這樣的地方，最怕的就是走水，四處都擺有儲存清水的水桶，阿戟一眼就掃到了第一排書架旁放著一個，當即抄了起來，緊隨著阿弩對著火勢最大的地方潑了過去。
守門小廝和馬蓮娘的兩個丫鬟這才如夢初醒，急忙往裡跑。
手邊的水桶已經被阿弩和阿戟拿光了，等他們找到水桶提著跑到窗邊時，就見阿弩十分無趣地隨手扔了水桶，「就這麼點小火啊！」
害她都沒機會大展身手！
馬蓮娘的丫鬟忽地一聲尖叫，往樓上衝去，「姑娘！」
姑娘到現在都沒下來！
左右火已經滅了，阿弩自然樂得去看那個不聰明的馬六姑娘被燒成了什麼樣子，跟著那兩個丫鬟衝上了樓。
阿弩和阿戟動作極快，馬蓮娘正在系腰帶，聽見動靜慌張的動作猛地一亂，下意識尖聲叫了起來，手中腰帶落地，提著的石榴裙如雨中花朵委地落到了腳背上。
她又慌又亂又怕，尖聲叫了起來，「滾！都給我滾！」
那兩個丫鬟也尖聲叫了起來，阿弩看看披散著頭髮，衣裳凌亂的馬蓮娘，又看看窗邊兀自還懸著的紗帶，尖聲喊了起來，「快來人啊！來人啊！」
在下面查看還有沒有火勢的小廝忙也跑了上去，馬蓮娘叫得更慘烈了。
這時附近的僕役也跑了進來，見上面叫得慘烈，一窩蜂地往上跑。
馬蓮娘反應了過來，嘶聲喊道，「快！別讓人上來！」
她的兩個丫鬟一個已嚇得軟倒在地，另一個勉強拖著虛軟的腿往樓梯口走，想去攔人，不提防一隻腳忽地伸了過去。
她六神無主下哪裡注意得到，被絆得撲倒在地，也不知是磕到了哪，慘叫一聲暈了過去。
阿弩忙拔高聲音喊了起來，「快來人啊！救命啊！死人啦！」
僕役們一擁而上，阿弩指著窗戶喊了起來，「快去追！馬六姑娘的姦夫肯定是順著那根帶子爬出去了，快去追啊！」
領頭的僕役呆住，目光從馬蓮娘身上下意識追著阿弩的手看向了那根在半空蕩漾的紗帶。
阿弩又喊了起來，「看什麼看！馬六姑娘沒穿裙子，你們還敢看！還不快去追姦夫！」
領頭下意識回頭，果然見身後幾個僕役都獃獃盯著馬蓮娘看，忙大喝一聲，「快！跟我出去追！」
一群僕役這才如夢初醒，忙忙跟著領頭的往下跑，守門小廝忙也跟了上去。
這樣的情景可不是他們能看的，現在只希望人多，馬家想要殺人滅口也滅不過來。
一群人在門口恰恰和聞訊趕過來的夫子和禮部幾個官員碰了個正著，他們頭也不敢抬地繞了過去朝著後面的香樟林跑去。
跑在最前面的章祭酒腳步一頓，急急回身朝眾人一禮，「諸位留步，老夫去瞧瞧到底是何方宵小敢壞我姨侄女的名聲」。
又示意僕從將藏書樓的院門守住，不讓人靠近。
他本來是帶著幾個夫子學子陪同禮部視察官員在不遠處的涼亭喝茶，聽說走水，忙趕了過來，不想到了跟前竟然聽到了這樣的事。
馬蓮娘是他的姨侄女，他再不願，也只能覥顏將事情壓下來。
阿弩在樓上聽得真切，見他竟然敢罵自己是宵小，抬腳就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