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智者不飲盜泉之水
孔融最近過得很不好。
辛辛苦苦種地，忙活一年馬上就要收成，匈奴來了。
不僅搶糧食，還又殺又搶。
家族裡最小的女娃被搶走了，她爹上去拚命，結果被一刀割去腦袋。
她娘哭瞎了眼睛，精神也變得不正常。
逢人就問有沒有看到她的孩子，懷裡死死的抱著幾件舊衣服，只會傻傻的笑。
被搶走的女孩是孔融的子侄，三代以內的血親。
從小聰慧過人，孔融還抱過她，甚至準備親自給她說一門親事。
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和他一起遷來塞外的族人，原本有三百多口，不到一年時間已經不足一半。
新生兒一共誕下十五個，只有三個活下來。
有被虻蟲咬死的，大部分卻是因為大人吃不飽飯沒有奶，被活活餓死。
至今孔融耳邊還回蕩著嬰兒的啼哭聲。
親屬們知道是因為孔融的原因，才會被流放到這裡，和他斷了來往。
連親生兒子也不管他。
只能窩在草垛里，靠挖一些草根和蟲子為食。
半夜會爬到牛棚中偷喝牛奶。
慌亂中還被牛踩斷大腿，如果不是發現的及時，早已經死了。
可漢軍只讓他活著。
實在餓的不行了才丟一點草根給他。
對於其他的訴求理都不理，更別提去匈奴部落中救人。
孔融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身邊只有一個禰衡和他相依為命。
原本禰衡也不理他，兩人早就因為一點瑣事，徹底鬧翻。
可禰衡的家手段更狠。
不僅趕他出來，還打斷了渾身的骨頭。
當漢軍送來傷葯，幫他包紮好之後，就過來搶奪。
他們用木刀小心的從傷口上颳走所有傷葯，拿到部落中換取食物，臨走前還會添上新傷。
免得自愈了，第二天漢軍不再過來。
孔融的家人也有樣學樣，正在學習打人的力度。
到底是書香門第，腦子好使。
臨動手之前，還知道先在小羊羔身上實驗，省得下手太重把孔融打死。
已經連續三天看到死羊，孔融嚇壞了。
他也想過逃走，可茫茫大的草原又能逃到哪裡去？
天氣越來越冷了。
在這還有一個草垛禦寒，要是到了其他地方，連草垛都沒有恐怕挨不過一個晚上。
對於這些人的暴行，留守的軍士視而不見。
當看到呂布神兵天降的時候，孔融老淚縱橫，「我大漢天軍終於來了，老朽苦等多時矣！」
捨生取義，士可殺不可辱。
這些話只是說說，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聖人的萬般教誨只剩下一句話。
好死他不如賴活著。
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以他孔融的聲望，只要回到中原還愁沒好日子？
死死的拉著呂布的褲腿，聲淚俱下，字字泣血。
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沒有經過任何藝術加工，也足以讓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哪怕是鐵石打的心腸，也聽不下去的程度。
呂布聽得潸然淚下，翻身下馬，取出背囊中的酒肉，「老丈，都是我等將士無能，讓你受苦了。」
「你叫什麼名字，家居何處，我這就叫人護送你回去。」
身為將士，浴血沙場乃是本分，不能護衛一方平安就是失職。
從小就生活在邊關，和異族征戰半生。
可這樣凄慘的遭遇也是第一次聽說，既然遇見了哪能不管，呂布雙眼如炬。
宛如黑夜中的燈塔，給兩個老人帶來了希望和光明。
「老朽姓孔名融字文舉，魯國人士。」
孔融只是看著呂布手裡的酒肉，口水就像黃河決堤般泛濫，止都止不住。
自從來到草原，有多久不知道肉味了，更何況酒。
別說酒肉，偶爾能吃到一口鹽都是過年。
平時里都是以草根蟲豸為食，早吃的胃裡反酸，一口牙都要掉光了。
「原來是孔北海，失敬失敬！」
呂布好像剛認出一樣，連忙整理衣冠，「末將五原呂布，不知孔北海大駕，失禮了。」
已經遞過去的酒袋和肉乾又收回來。
堂堂的聖人之後，怎麼能吃這些粗鄙的食物。
轉身看向身後，「你們這幫憨貨，還不趕緊過來見禮，誰帶著錦衣肉糜，蜜水柑橘，快點拿出來。」
身後的將士連忙上前，行禮之後又亂鬨哄的翻找。
許久之後才折返，「回稟將軍，我等翻遍了行囊也未見蜜水等物，只有吃剩的烤肉……」
「住口，孔北海乃聖人之後，智者不飲盜泉之水都沒聽過？」
呂布一臉憤慨，「此等腌臢之物，豈能污了聖賢的眼，都給我收起來。」
孔融直勾勾的盯著行囊，見烤肉都翻出來又塞回去，一時心如刀絞，「呂將軍，大可不必如此，其實我……」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
「說來慚愧，我并州向來貧瘠，難登大雅之堂。」
「聽聞高潔之士向來寡居，嚮往田園風光，今日一見果然誠不欺我。」
「貿然來訪屬實唐突！」呂布躬身告退，「我這就去匈奴王廷，尋來上好的禮物再來拜見。」
聽到并州兩個字，孔融心都涼了。
可看呂布的姿態又不像挑釁，強忍著心中不安，「將軍不必麻煩。」
「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居士乃是大賢豈能失禮。」
呂布一臉堅定，飛身上馬呼嘯而去，連挽留的機會都不給。
聞到肉香，禰衡掙扎著爬起來。
抓住孔融的腳腕，「肉呢，肉呢，我聞到肉味了。」
「你睡糊塗了！」孔融被掐的生疼，連忙掙扎，「我還餓著肚子，哪來的肉給你？」
「莫不是你想吃獨食？」
禰衡都快餓瘋了，用出全身力氣抓住孔融，「剛剛是大漢天軍吧，我明明聞到肉味，快拿出來！」
以往只要有軍士過來，總會留下些東西。
哪怕草根也能填飽肚子。
今天罕見的聞到肉味，眼睛紅的像餓狼一樣，見孔融不給一口就咬了上去。
孔融疼的嗷嗷叫，跌倒在地上，和禰衡扭打在一起。
許久之後，渾身是傷的兩人終於停了下來。
禰衡用手摳孔融的嘴，確定沒有肉糜這才相信，不過依舊不死心。
掙扎著爬到剛剛呂布等人的地方。
竟然發現一袋草料。
這是餵養戰馬的草料，裡面夾雜著炒熟的豆餅。
好東西啊！
兩人眼睛放光，連忙撲過來，混著草料一起吞進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