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局就越獄
妘王朝。開運十八年。
中都郡。中陽縣。
縣衙大牢里,米一峰從昏迷中睜開眼睛。
潮濕酸腐惡臭的混合氣味辛辣的衝進鼻孔,瞬間刺激他全身細胞都清醒過來。
成人手腕粗的玄鐵欄柵囚成一方逼仄的方塊天地,隔絕著自由和禁錮。
兩側甬道石壁上掛著的幾盞油燈發出米粒大小的昏黃光暈,使得偌大的空間陰惻惻,寒森森的。
從一堆濕乎乎的稻草上坐起來,蒙然掃視了一圈。
這裡……?
這裡不是縣衙大牢地下重羈區,專門關押重犯的死牢嗎?
奇怪,我怎麼知道這些?
米一峰揉了揉還在疼痛的後腦勺,慢慢想起了他剛穿越過來的情景。
前世他是個萌新見習律師,替指導老師約見一位紅杏出牆卻提出離婚的女當事人。
結果被尾隨而至來捉女乾的丈夫,狠狠地在他肚子上捅了幾刀。
等他再次睜開眼睛時,卻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古色古香的庭院里,滿院子一地死屍。
那些屍體的衣服都很古怪,右衽,交領斜襟,衣袖肥大。
卧槽!躺在屍堆里的米一峰瞬間汗毛聳起,心肝炸裂,眼皮子抽筋兒。
肯定是哥們睜眼的方式錯了,一定是這樣的。
重……來!
恰此時,大腦里倏然湧進大股信息流,猛烈如同電流,令他昏迷過去。??
米一峰,中陽縣人,十九歲,妘王朝監察公署派遣至中陽縣衙的法吏(見習)。
父母雙亡,自小被楚莊主收養,在楚家莊長大。
六歲讀書,小有天賦,十二歲入郡府弘哲書院,入京都石門書院,十八歲被監察公署遴選入職見習法吏。
八歲練武,根基太爛,至今才淬體期一段。
這檔案是怎麼回事?
見習法吏又是幹什麼的?我穿越了?同名同姓的魂穿?
識海里大量信息擁塞,一時消化不了,米一峰的腦袋裡一團漿糊。
腹部傳來的疼痛令他冷汗涔涔,肚子里有一股陰冷氣體在腐蝕他的經脈肉體。
體內好像突然多出來一股微弱的氣體在對抗,在修復破損的經脈和肉體,雖然緩慢,卻效果明顯。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
但突然他心中莫名的產生了濃濃的悲鳴,令他情不自禁的流下了兩行清淚。
他迷茫的目光直勾勾看向正堂,那裡彷彿有什麼在召喚他,讓他情不自禁的心生悲戚,淚水滂沱。
他起身渾渾噩噩向正堂走去,渾然不覺手裡攥著一把刀,剛才正是這把刀支撐著他站了起來。
臨近正堂門口,他心中的悲戚感徒然飆升。
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神和情緒,就好像自己生命中最最重要的東西離他而去,讓他徒生恐懼和慌亂。
粗暴的撞開正堂的門,眼前的一幕頓令他目眥盡裂。
楚家莊莊主坐在正椅上,虎目圓睜,目光露出不屈的倔強,瞪著前方。
四肢被刀砍斷,如同人彘,鮮血流了滿地。
他的三位妻妾,大夫人和兩位嬸嬸盡被砍成人彘,早已氣絕。
滿地都是鮮血和斷肢,猶如額鼻地獄般血腥殘忍。
「啊——」
米一峰舉刀向天,仰面悲號,心中如刀割般大慟,悲若怒海狂濤,眼睛里流下了紅色的血淚。
「快,人在這裡,快點。」
身後一聲斷喝,雜沓的腳步聲涌過來。
「兇器在手,斷難洗脫,給我拿下,捆起來。」
米一峰身後衝上來四個身著玄色捕役服的捕快,利索的將他摁倒在地,捆綁起來。
米一峰剛要張嘴大叫,後腦勺就被人狠狠拍了一掌,白眼一翻昏了過去。
聽到的最後一句是:「一定要搜到小女娃……」
地牢里的囚籠安裝在地中央,每隔一丈遠一個,兩側是甬道。
米一峰靠在玄鐵柵欄上,閉目消化腦袋裡多出來的記憶。
兩刻鐘后,他睜開眼睛。
原主「米一峰」,從小就在楚家莊長大,莊主拿他當親兒子一樣養。
但他一直也沒搞明白為什麼莊主楚老爹對他那麼好。
莊主只有二女。
大女兒楚荷,因天賦好,早在十多年前就被古陣宗的大長老收為弟子帶回宗門,一直沒有回來過。
小女兒楚妮才六歲,乳名睡妮,除了吃就是睡,特別粘著米一峰。
庄宅里平時很冷清,米一峰隔三來,領著楚妮滿院子瘋一瘋鬧一鬧才有點人氣兒。
前天,入城買東西的管家告訴米一峰,大小姐的師尊路過楚家莊,給楚妮捎來她姐姐的禮物。
是一隻妖兔,楚妮玩瘋了,叫他小米粒趕緊回家陪她一起玩兒。
楚家莊離縣城十多里地,第二天是休沐日,所以傍晚休班后米一峰就往莊子里趕。
等他趕到時天早就黑透了,楚家莊一如既往的燈籠滿綴。
楚家莊佔地並不大,主宅是個四進大院,周圍是建築整齊的農舍。
與其說佃戶不如說農戶,因為莊主從未收過租子,農戶們對莊主異常尊敬,據說他們都是莊主曾經的兵。
到大門口時米一峰才覺察出一絲不對勁,全莊上下一片死寂,門口的老門衛也不見人影。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彌散在空氣中。
他心中大驚,不及細想,急匆匆跑進宅門,結果連人影都沒看見就被突來的一拳打死了。
恰巧自己魂穿過來,卻又莫名的被羈拿入獄。
眼下這方世界是人族、獸族、妖族、海族共存的大岩世界。
廣袤的大岩陸地,萬嶺大岩山佔據了將近三分之二的面積,那裡是獸族和妖族領地。
人族佔據了剩下的土地空間。
淼淼無垠的大海是海族的領地。
武道、仙法、蠻技、妖術,以及魔、邪小道在這塊大陸上芬芳斗奇分庭抗禮。
這些道法術技都是九品制,每一品有三個小段位。
人族武道的第一品就是淬體期,原主從八歲練武,到現在還是淬體第一段,米一峰苦笑著都不知該說什麼了。
他抬頭四處瞧了瞧,偌大的地牢里,就他一個人,空空蕩蕩,詭異而陰森。
米一峰現在也冷靜下來。
「兇器在手,斷難洗脫」?想起耳旁的斷喝聲,他不禁瞳孔緊縮。
殺人罪可不是鬧著玩的,自己眼下身陷囹圄,莫非已被認定是兇手?
楚家莊滿院子屍體,怎麼就自己一人活著?
為什麼殺人的刀在自己手裡?
不對,這不是重點,腦海中似乎有一絲很重要的閃念。
還沒來得及捕捉,就聽見甬道里傳來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咣當嘩啦」,牢門被打開,周飛虎帶著兩個拎著食盒的獄卒走進來。
在地上鋪上一張短席,將食盒裡的六盤菜擺放到短席上,兩個獄卒對米一峰點點頭后,拎著空食盒走了出去。
米一峰認識這個周飛虎,他是牢頭。
身材粗壯,豹眼短虯,貌似粗野,其實為人圓滑,還算是比較仗義,手不太黑,在衙役裡面很有人緣。
「米老弟,周某來看看你。」
說著徑直盤膝坐在潮濕的地上,從懷裡掏出兩罐酒放在席上,沖米一峰招招手。
米一峰遲疑了一下,起身坐到了對面,腹部依然有絲絲拉拉的疼痛。
周飛虎拿起酒罐挨個喝了一口放下,示意米一峰挑一個酒罐。
米一峰沒有遲疑,順手拿起一罐酒仰頭喝了一口。
對方這時候來一定有事,他希望知道些信息,就是酒的口感實在不咋地。
「到底是讀書人,有股子鎮定樣子。
不過,再過兩刻就是破曉卯時了。」
米一峰迅速心算了一下,現在大約是凌晨四點半。
「周某過來就是告知你一聲。
今日日禺巳時下四刻你將過堂,走一遍程序,投毒,謀財,殺人,已經斷罪。
日正午時在西城集市口問斬,楚家莊一案落地歸檔。」
米一峰聽完,眼角極速抽搐了兩下。
就是說十點過堂,十二點砍頭,細思下米一峰心臟急遽跳動起來。
這是什麼司法程序?
不偵查不取證,不審理不複核,上午定罪中午砍頭。
特么閻王爺給你們定任務指標了咋滴,這麼輕率這麼隨意嗎?
從穿越過來到領盒飯不到一天時間。
米一峰有種出門上錯大巴車的感覺,這裡是穿越一日游的旅遊專線么,對不起,司機師傅請開門,我要下車。
「我說我是被冤枉的你信嗎?」
周飛虎喝了一口酒,兩道豹目盯著米一峰道:
「都說你是楚莊主的半個兒子,周某也不相信你是屠庄的兇手。
但上頭大人們認定你是兇手,周某就是個吃牢飯的,幫不了你。」
「你既然說是屠庄,這麼大的案子,縣署就敢這麼草率不按章程的急匆匆結案,正堂大人知道嗎?」
周飛虎仰頭又喝了一口酒,哂笑道:
「在中陽縣,正堂大人就是天。
你覺得是大案,可在咱妘王朝又算得了什麼。
據說全莊上下一百多號人都死了,沒人給你作證,不過楚莊主的幼女失蹤了。」
周飛虎瞅著米一峰,米一峰眉峰一皺,但沒出聲。
「你想也沒用,她才六歲,就是她活著也無法替你作證。
你身為法吏,咱妘庭的律法你最清楚。
可惜了小丫頭,這會兒怕不是被鄉村的野狗給叼走進食了吧。」
米一峰神色木然,心思卻明顯沒在話點子上。
周飛虎粗眉毛往上一挑:
「按說,到了周某的地盤,照規矩是要給你盤一遍程序的,但你的身板我怕你吃不住。
反正上頭已經斷罪與你,弟兄們也樂得省省力氣。
半夜敲酒樓的門定了兩張席,周某是按照牢里的規矩給你送行。」
周飛虎猛灌了一大口酒,放下酒罐,起身看了米一峰兩眼。
又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手指了指上面:
「雖然你來咱縣衙不到一年,但你是個不錯的讀書人,做事認真,讓人佩服。
沖著共事一場的情分,我跟兄弟們在上面吃酒給你送行,但不能在這裡陪你,規矩你懂的。
米兄弟你慢慢吃,吃好,走好。」
說完轉身走出去,邊走邊遺憾的搖著頭,唏噓不已。
偌大的地牢里就米一峰孤零零一個重犯,周飛虎都懶得給鐵牢的門上鎖。
看著周飛虎在地牢口消失,米一峰迴神盯著面前的酒菜。
這就是所謂的斷頭宴么?
從現在開始到砍頭還有七個小時。
地獄式開局,然後就完結撒花,不是穿越一日游是什麼?
米一峰極度不甘心。
關鍵最令他恐懼的是鬼頭刀砍腦闊,那畫面那感覺,想想就覺得尿道括約肌有點慫。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前世做為法學碩士,除了有點草食系,智商他還是很自信的,尤其是邏輯思維能力。
這明顯就是一起頂缸案。
屠庄殺人的目的,兇手是誰,為什麼讓他頂缸,米一峰現在一無所知。
說實話,融合記憶后他對楚莊主還是知之甚少,楚老爹是個低調寡言的人,從來也不談他的過往。
莊裡農戶的孩子們都是他花錢請先生和武師教授讀書和習武,貌似很不缺錢。
是歹人覬覦莊主的財富殺人劫財?
還是莊主的仇家上門尋仇?
滿宅子的屍首中,除了庄宅里十幾個下人,其餘都是莊上的無辜農戶。
那些農戶可是當兵出身,百戰老兵玩起命來,對方人來少了是扛不住的。
可記憶中好像農戶們沒有反抗的痕迹,這是為什麼呢?
還有楚妮那丫頭在哪裡?
米一峰去年回了中陽縣見習任職后,丫頭就黏上了他,睡醒了就喊他小米粒陪玩兒。
哥倆的感情非常親,在米一峰心裡,楚妮就是親妹妹
必須儘快找到楚妮,不能坐以待斃。
米一峰徒然湧起破案找出真相的強烈意念。
盯著未鎖的牢門思忖了一小會兒,他甩開腮幫子大口吃起斷頭宴。
穿越至今,滴米未進,天大的事也得先填飽肚子再說。
他仔細掐算著時間,約莫到了卯時二刻,起身推開牢門,躡手躡腳的向地牢門口摸去。
果然,門也沒鎖,米一峰眼裡閃過一絲瞭然。
悄悄的登上階梯,來到地面一層,他大氣兒都不敢出。
值守屋裡周飛虎和六個獄卒有趴在桌子上,有靠在牆上,酒鼾聲此起彼伏。
米一峰輕手輕腳走過去,在大牢門口深吸一口氣,悄悄推開門,門外值守的獄卒腦袋一晃一晃的在打瞌睡。
閃身離開縣大牢,迅速走到街上。
天色微青,晨光灰濛濛的,大街上已經有商販開工了。
偷偷潛回自己在城中的小院,院門已被貼了封條,只是有些歪斜,看來貼的很匆忙。
翻牆進院,麻利的換了件衣服,簡單收拾打了個小包袱斜背上。
在屋裡隱蔽的暗格里掏出一個小木盒揣入懷裡。
又在院里抓了些土灰抹在臉上,翻牆出來后迅速向城門走去。
有驚無險的出了城門,一路向楚家莊奔去。
米一峰沒有回頭看,但他的嘴角卻微微翹起一個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