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叩天門

天很藍。

雨確實不大，滴滴答答的，不像是在下雨，倒像是在下霧，眼前的世界被封鎖在密如珠網的雨絲中。

可從那雨絲的盡頭，卻一片片櫻花莫名的落下。

「好多年了……」

白衣劍客的身影在那漫天櫻花之中漸漸模糊。

風雨欺身，狂風凜冽。

「十七八歲時，我學一式劍法，你就能看一式……」

「真懷念啊……」

「我答應了，要給你看遍天下所有的劍法。」

「和你說好的，笨蛋才會食言。」

斷斷續續的聲音從中慢悠悠地傳出。

在那一片片櫻花之中，隱隱約約地竟是有著兩個人影。

其中一個較為嬌小的人影，在那雨水中漫天飛舞的櫻花中，破碎，又慢慢重塑成了一把巨劍。

白衣人影輕輕握住那把劍，猛地插入心口，巨劍上一道道猩紅的紋路剎那間亮起。

天空中的櫻花好似也被染成紅色，摻雜在幾乎連成絲線的雨水中。

坐在第二王座的沈從星早已站起，連帶著其餘七大強者，死死盯著圓台中央，櫻花和雨水包裹著的人影。

表面平靜，內心早已經是波瀾萬丈。

如果是別人說出這種荒誕無稽的話，他們肯定都會嗤之以鼻。

可說出這種話的，是這一位無人敢於一戰的天下第一大劍修。

實在……哪怕是在這樣的詭異場景下，也不得不令人信服。

路知行眉眼低垂，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顫顫巍巍的從腰間取下一道白玉令牌，放在了巨劍的劍柄之處，劍柄上立即出現了一道如水般的波紋。

那塊白玉色的令牌漸漸沒入劍柄之中，波紋匯聚交錯，變成了一個如劍刻下的「死」字。

喉嚨里發出一道嘶吼聲后，彷彿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那把巨劍扛在了肩上。

空中好像出現了一台台階梯，在狂風暴雨之中，路知行扛著那把巨劍，一步一步向著天穹之中走去。

此刻，萬籟俱靜，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有那風雨席捲的聲音。

良久，天空中那道人影停下了腳步，抬起頭看著天穹，不知道在想什麼。

雨好巧不巧的停了。

天空中灰暗的烏雲漸漸散去，一束光芒如同利劍一般刺破了雲層，照耀在了天穹中的人影身上。

路知行倒吸一口涼氣，手腕一使勁，又將巨劍拔出，劍柄上的「死」字連同劍身上蜿蜒的紋路猩紅一片。

「出…鞘……」

此刻，千萬里之外的啟靈主城中，一家破酒館中，一道道驚人的利芒頃刻間爆發，直衝雲霄，向著不知哪裡而去。

啟靈學宮中，赤衣男人似有所感，慢悠悠地起身打開窗戶。

「已經……開始了嗎?」

看著那天空中的銀色劍河，身著赤衣的男人嘴裡喃喃道。

「也罷…也罷……」

荒苦笑一聲。

「如果路知行所說的是真的，啟大人真的是從天外而來，那麼，當年……」

「啟大人您，是否只是回去了……」

驚雲峰。

天空中一點銀芒從天際中出現。

又不過是彈指一揮間，一長串銀色洪流，如同一條恆古的白色巨龍一般盤旋在了路知行身邊。

而此刻，天空如同大海一般，一道道波紋遊動匯聚。

一道巨門就這樣漸漸凝實，展現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路知行手指有些顫抖。

是真的！

用半條命換來的答案……是真的！

眼中一道利芒亮起，如同身旁一瀉千里的劍海一般刺眼。

「只此一劍…叩天門！」

巨劍脫手而出，定定的立在了劍海形成的巨龍的眉心之處。

巨劍之上血氣涌動，憑空蜿蜒著浮在了在一柄柄銀色長劍之上，從骨架，到血肉，剎那之間，銀色劍龍問世。

路知行手臂無力地垂落下去。

銀色劍龍也隨之咆哮一聲，一頭撞在了天空那一扇巨門之上。

尖銳刺耳的聲音響徹了整座驚雲峰，很多實力不濟的人已經捂著耳朵俯下了身子，仔細一看，不少人已然有了兩道血痕從耳中流下。

「給我……開！！！」

路知行口中怒吼一聲，銀龍在他的操控之下，整條龍軀沒入了天門之上。

而他束髮的髮帶不知道何時鬆開，滿頭黑髮在狂風中飛舞。

那道天門卻還是靜靜地立在天穹之上，彷彿不受任何影響。

直到整條劍龍都沒入其中，卻還是在一道道波紋消散后，恢復原狀。

一把斷裂的巨劍也從那天門之下摔落，無力地回到了路知行的身旁。

「噗！」

一口鮮血吐出，染紅了其白衣的胸口。

路知行的臉色越是蒼白了幾分。

整個人就彷彿失了魂般的看著那道天門。

「七千年所有的名劍匯聚，最終還是…還是……不行嗎……」

兩道清淚從血紅的眼眶不受控制的流出。

「果然還是小孩子……還會哭鼻子啊……」

一瞬間臉上表情變了又變，又哭又笑。

「也好，沒能去那個世界找你。」

「就留在這個世界陪你吧……」

路知行笑了一聲，卻是不小心扯到了胸口的傷口。

「我好想…給你看看…你走了以後…我新學的劍法…」

淚光朦朧之中，一道身影漸漸從櫻花中走出。

大紅色綢帶肆意地飄動在發尾。

「你來接我了。」

少女沒說話，只是抬起頭看向了那道天門。

「我過不去了……」

「抱歉……」

少女回過頭靜靜看著白衣染血的劍客，隨即就是一道如同銀鈴般的笑聲響起。

「真拿你沒辦法……」

路知行也笑了，笑得一如七千年前般的張狂。

眼中閃過一抹決然，卻是沒能直起身子，顫顫巍巍地向著那天門又邁出了一步。

身形佝僂，像是年邁的老人。

一步……一步，直到站在了天門之下。

一人，一門。

那道人影在那道天門之下，就如同一粒塵埃一般。

白衣劍客木木地看著那道天門，隨即就是一頭撞在了上面。

意識漸漸模糊，可身體卻是漸漸被那道天門所吸引。

那半截斷劍劍柄之上的「死」字，卻是漸漸散去。

天門如同化作了雲煙，漸漸消散。

可就在即將散去的那一瞬間，天門竟是打開了一道極其微小的縫隙。在最底端，一道身著血色白衣的人影漂浮著進入了天門內。

不少正好正對著那道裂縫的眼尖之人，一眼就看到了天門之外……似乎是一片廣闊的……荒土?

天門散去。

只留下了滿天厚厚的雲層。

就好像剛剛驚世的一切都沒發生過。

只是，這個世界少了一個劍客。

多了一個，所有強者窮其一生的夢想。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