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生死一線
一聲驚雷,大雨瓢潑而下。
將軍府,朱紅廊柱旁,一紫衣少女跪在堅硬的石板上,任憑冰冷的雨水鞭子般兜頭蓋臉地抽打,凌亂的髮絲濕噠噠地黏在她通紅的小臉上。凄風冷雨宛若一道幕天席地的簾,瞧不清地上少女的容顏,只有那瘦削的背,在雨幕中直直挺立著。
烈日下跪了兩個時辰,突降大雨,透濕的衣裙緊貼在她單薄瘦弱的身體上,牙齒隨著周身的顫慄發出輕微的咯咯聲。少女微閉著雙眸,袖子中的小手緊緊握著,指甲深深掐進肉里,口中不時喃喃著:「娘親,可兒不疼。可兒等著娘親回來。」
廊下的人群里,一肥胖婦人將碩大的屁股隨意擱在長椅上,搖著滿頭珠翠,臉上的肥肉也隨著一顫一顫,嘖嘖道:「當真是小姐的身子丫鬟命。」
「誰叫她這麼倔,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老太太這回是真氣著了,這麼大雨也沒免了責罰不是。」對面坐著的婦人撇著嘴介面道。
「說妹還當真是不懂事,當著祖母的面就敢推搡慧姑姑,害得她流了那麼多血,罰她跪算是輕的呢。」鵝黃衣裙的女子瞪著那倔強的背影輕哼出聲。
「大姐姐說的是,慧姑姑懷著的可是祖母唯一的男孫,金貴著呢,說沒就沒了,怎的不氣。」紅裙女子湊過來,團扇遮著半張臉,露出的眸子里滿是幸災樂禍。
「哼,也該著她受罰,讓她長點記性,小小年紀心思歹毒,長大了還了得?」梳著雙丫髻的粉衣女子抬高了聲音。
「三姐姐,你小點聲,你就不怕墨柳那丫頭聽到告妹?」圓圓臉女子扯了下粉衣女子的衣袖,悄聲道。
「告訴又怎樣?若不是大伯給她求情,那丫頭就和她主子一樣受罰呢。」被稱作三姐姐的女子音調不減似是故意說給誰聽。
「噓」紅衣女子豎起一根手指,瞪著粉衣女子眸子裡帶著警告。
「回吧,回吧,也沒啥好看的了,坐了這麼久都不累嗎?趁著這會子雨小了些,散了吧。」肥胖婦人率先站起來由丫頭撐著傘搖搖擺擺地走了出去。
「咱們也回吧。」一群人呼拉拉散去。只留下噼噼啪啪的雨聲和長廊另一頭女子凄婉的抽噎聲。
紫衣少女跪著的身子搖搖晃晃,喧鬧的人聲遠去,她繃緊的身子突的一松,終是抵不住黑暗向一旁歪倒。
「小姐!」
凄厲的呼喊從迴廊內傳來,額頭上一片青紫的丫頭瘋了似的掙脫兩個婆子的鉗制,踉踉蹌蹌衝到少女身前,抹了一把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吃力地扶起少女,撥開她額前散亂的濕發,顫抖的指尖輕輕放在那小巧的鼻下,待感受一絲微弱的呼吸,小丫頭顫巍巍縮回了手。隨即背朝著少女蹲下身子,試了幾次終是身單力薄一次次摔倒在地。「小姐,墨柳沒用,不能替您受罰,就連把您送回房裡都辦不到,小姐,您醒醒啊!」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被大雨淹沒愈發悲涼無助。
「墨柳,我來姐,快把她扶起來!」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略微粗獷的女聲驚醒了趴在小姐身上遮雨的墨柳,抬起模糊的雙眼,視線里是一個身形粗壯身著三等服飾的丫鬟。
是小歡,小姐院子里掃地的丫頭!太好了,小姐有救了!墨柳費力地抱起小姐的上半身,少女軟軟的手臂輕輕搭在身前蹲下的小歡肩頭,墨柳在身後小心護著急急趕往碧竹苑。迴廊下一個婆子抬腳邁出欲阻攔,另一個年紀稍大的伸臂一擋,輕嘆著搖頭「蘇婆子,三個時辰已經夠了。」
痛,周身的骨頭像是被移了位,前一秒還在徹骨的冰水中顫抖不已,后一秒又被架起來放在旺火上烤。
「水」沙啞的嗓音勉強擠出一個字眼。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一個夾帶著驚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而雕花大床上女子蒼白的小臉上眉頭緊鎖,蝶翼般濃密的長睫輕輕扇動。似被夢魘困住正努力醒來。
墨柳疾步到桌前,倒了杯了溫熱的水用小勺輕輕餵給她,看著她一口口咽下,小丫頭低泣連連:「小姐,您終於醒了,嚇死墨柳了。」冰涼的淚水一顆顆滴在床上女子蒼白細瘦的手臂上,那雙緊閉的眼睛緩緩睜開。
雲可羨一雙大大的黑眸木然地盯著眼前哭得稀里嘩啦的小丫頭,還有些混沌的大腦竟然一片空白,她叫自己小姐,還自稱奴婢。茫然地掃視著房中的布置,梨木雕花大床,淡紫的紗幔分掛兩側。床邊木質的矮榻,配套的雕花海棠刺繡屏風,梳妝台上放置的銅鏡,滿屋子的古香古色。
她不是營救人質時被突襲踢中腦門摔下高樓嗎?雲可羨重新閉上雙眸試著搜索記憶。
毒/販劫持了個孩子與警方談條件,鎖住了酒店天台的門。
在角落裡看星星的她貓著身子緩緩靠近,彼時毒/販正朝著樓下喊叫,似是無暇顧及身側的小孩,她瞅準時機猛地飛身一躍,矮下身子欲抱孩子離開,然後……
銀牙緊咬,雲可羨霍地睜開雙眸,腦子中閃過最後的記憶竟是那孩子朝著她面門狠狠踢來,跌落的那一瞬間,她看清了那人眼中的狠厲。
那絕不是什麼孩子,而是一個功夫頗深的——侏儒。
28層墜下還能生還,難道是昨晚做了個噩夢?猛地拍了一下腦門,「嘶」好痛。手下的觸感竟是一層軟布。雲可羨呆了呆,不是夢,她的頭真的受傷了。
「小姐,您的傷還沒好,奴婢求了陳媽媽,讓她從外面買了最好的傷葯。您可不能亂動,若是留了疤痕該如何是好。」墨柳急急地扶著小姐重新躺好。
雲可羨這下完全清醒了,額上的痛感,小丫頭一身淡綠的古裝,自稱奴婢,稱她小姐。前世墜樓的自己竟然狗血地穿越了。
雲可羨虔誠地閉上眼眸,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
我佛慈悲,不忍她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香消玉殞,在這個陌生的朝代給她一次重生的機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