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騙人也沒新花樣

自從羅慶春被抓之後，慶春堂一直處於關門狀態，員工都已經離開李家村不知去向。好在當時收購茶葉時用的是現金，村民們不至於找他們催賬。

村民們聽說有官人來調查茶葉的農藥殘留，紛紛趕到慶春堂。有些人是在山上幹活接到了村裡人的電話急忙趕回來，身上背著的噴霧器都還沒取下來，散發出陣陣農藥的臭味。村民們之所以緊張，是他們心中有「鬼」。

正常情況下，在茶葉採摘前的半個月內，不得再噴洒任何農藥，藥性再低也不行。可有時候飛蟲太多，不處理的話茶葉的長勢就會受到影響。特別是春茶，春茶價格高，那些飛蟲吃掉的不是茶葉，是村民們的鈔票。

這種時候考驗的就是每個人的良心，沒人守著你不讓你噴農藥，可你心裡知道這麼做是有風險的，是不對的。這種時候要做出正確的選擇實在不容易，特別是當你看見有人已經做出了更「划算」的選擇。

我不是要為他們辯解，只是陳述一個事實。不要簡單的把鈔票認作是鈔票。鈔票讓他們能夠養家糊口，讓他們的孩子可以到外地去上學，不用再回到村裡跟自己一樣種茶。鈔票讓他們的孩子可以在村裡建新房，甚至到縣城去買房。鈔票是他們的孩子下聘時的禮金，也是他們能笑著躺進那一抔黃土的慰藉。

在一個資源匱乏的村子里，一代又一代人從來沒有富裕過，每一張鈔票都意味著一切。你明白一切的含義嗎？一切就是他們從出生到埋進黃土，想要的以及所能擁有的所有東西。

村民們堵在慶春堂門口，收集完樣品的譚卓等人被堵在了裡面出不來。譚卓解釋這只是例行抽檢，不一定會檢測出農藥殘留。村民們並不買賬。他們不知道自己這麼做違不違法，他們只知道這事要是傳出去，以後沒有茶販子來，他們就沒收入了。

鍾主任和劉能等人在村委小樓，正與新的村幹部們商討合作社的事宜，外頭的喧嘩驚動了他們。新的主任太年輕，副主任又是個生面孔，根本壓不住場子。劉能也沒轍，村民們更加不認識他，也不知道鎮合作社的主任是個什麼官。

李佳琳說：「得去請老主任。」村幹部們都點頭。

「這點小事還要麻煩一個退休的老人嗎？」鍾主任問道。他讓隨行的下屬搬來一張椅子，在下屬的攙扶下站到椅子上，另一個女下屬又拿過來一個擴音器交給他。

「各位鄉親！各位鄉親！」鍾主任喊道，「請聽我說幾句！請聽我說幾句！」

早有村民看到他，看著像是個不小的官，至少比村長的官要大，可也沒人認識，也就沒人在意。這是聽到他喊話，村民們不挪動身子，只是原地轉了身子，看著鍾主任，那模樣就像是說「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各位鄉親，我是縣合作社的，我姓鍾。大家這樣圍著是做什麼呢？有什麼問題可以跟我講，我能幫忙的一定幫忙，幫不上忙的也一定向領導反映。」鍾主任笑著說道。

村民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概是覺得這個不認識的人說話確實比村幹部們有水平。有個村民仰頭喊道：「我們不同意抽檢茶葉。」

「說話的那位鄉親，你到前面來，不用怕，到前面來說出你的想法。」鍾主任笑著向那位村民招手。

那位村民左顧右盼，其他村民也看著他，沒人勸他，倒是有些期待。至於是期待他說出大家的心聲，還是期待他被收拾出個洋相，那只有天知道。

鍾主任低頭問道：「你為什麼不同意抽檢茶葉？」

那位村民說：「傳出去就沒人敢來買了。」

鍾主任說：「這也不一定。如果抽檢的結果顯示確實超標了，那以後就要改正，改正了合格了照樣可以賣。如果結果是沒超標，那就更安心了。怎麼看都是划算的。」

那位村民面露難色，但隨後還是一咬牙說道：「一定會超標的。」

鍾主任笑了笑，大概是笑這村民太憨，自己怎麼可能不知道會檢出超標，不然也不會來了。但他嘴上不會這麼說，他笑道：「相信我們的同志，相信科學。結果出來之前，什麼都是有可能的。」

那位村民不再說話，臉色有些泛紅，退回了人群里。

鍾主任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沉聲說道：「鄉親們的擔心我能理解，但是，農藥殘留超標的茶葉喝了會影響健康，必須要淘汰掉。生產和銷售農藥殘留超標的茶葉，不管是個人還是企業，都違反了國家的食品安全法規，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他頓了頓，嚴肅的表情消失了，又浮現溫和的笑容。他說：「鄉親們不用怕，只要現在及時檢測，把有問題的茶葉找出來，不讓它害人，那麼大家都不會有事。只是以後要加強生產管理，規範使用農藥。」

當鍾主任說到「法律責任」時，有些村民已經變了臉色。鍾主任站得高，自然也瞧得清楚，所以才會恰當好處的又安慰了一番。那些曾經違規使用農藥的村民大有「逃過一劫」的感慨，再無心圍堵。

譚卓等人順勢從慶春堂擠出來，站到鍾主任身後。

「如果檢測出超標怎麼辦？」另有村民問道。Z.br>

鍾主任原本都要從椅子上下來了，聽到問話，又轉過身來，目光在人群里掃過，找到那個問話的人。他已經沒有耐心再讓那個村民到前面來了，反問道：「你是問這次還是以後？」

那位村民也反問道：「有什麼區別嗎？」

鍾主任眉頭一皺，不悅道：「這次查出來是慶春堂擔責，以後從誰那查的誰擔責。」

「那慶春堂要我們退款怎麼辦？」村民問道。在場所有村民齊刷刷地盯著鍾主任，搞了大半天就是為了問這個問題。

鍾主任一愣，他可沒過這個問題，所以一時間也沒有答案。慶春堂是羅慶春創辦的私人企業，雖說合作社想以慶春堂作為基礎開辦李家村的合作社，但那還有很多手續要弄。最關鍵的是，讓村民退款肯定要得罪村民，這種事他可不相干。

「我來之前我們老闆說了，慶春堂和慶春堂的所有物資和產業都交給官府處理，向村民收購的茶葉若有質量問題，也不再向村民追究任何責任。」楊佳說道。她站在慶春堂門口，身後是空蕩蕩的慶春堂大廳，身前是村民們半轉過來的身子和一張張怪異的臉。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有個村民冷不丁地問道：「放出來了？」旁邊一個村民朝著他後腦勺就是一巴掌。

楊佳說：「老闆是大老闆的兒子。」

鍾主任說：「好了，皆大歡喜。以後的茶葉也不用愁賣，只要質量過關，我們合作社多多益善，哈哈。鄉親們散了吧。」

村民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下大定。至於鍾主任最後說的美好展望，村民們壓根沒在意。羅慶春給他們畫了一張超大的「餅」，結果頃刻間就發了霉。眼前這個站在椅子上講話的人，看著還沒有羅慶春霸氣，畫出來的「餅」又哪裡能讓他們心裡再起波瀾。他們心裡大概在想，這些人真沒勁，欺騙人也不換個花樣。

楊佳把慶春堂的大門鎖上，走到鍾主任的身前，手一伸，把一串鑰匙放在鍾主任的手心。鍾主任把手掌一合，眯眼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