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致富之路的開端

第26章 致富之路的開端

李家村的聚居地成一個「大」字形,我已經說了多次,想來你已經記住了。沿著「大」字左邊的筆畫「撇」走到底,會來到繞村而過的李家河邊,李家橋便在此處。

從橋上往前走,來到河的對岸,這邊不再有房屋,而是坐落山腳的大大小小的田地。沿著田地再往深處走,就是茂密的待開墾的山林。穿過山林,就是瘋女走進去的原始山林了,那裡即使是最老道的獵人也不願多進去。

那些茂密的山林被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是一座孤峰,就是先前多次提到的會仙山。羅慶春修建的慶春園就在孤峰的半山腰上。另一部分是一片連綿的丘陵,有七個高矮不一的山頭。這些山頭即便是最高的一座,與會仙山相比也像是嬰兒與成人。李家村給這七個連綿的山頭起了個名字,天賜山。

李建業主持修建的建業路,就在這天賜山。

大概七八年前,大學畢業在大城市工作了兩三年的李建業,突然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回到了李家村。

李富貴以為這個不聽話的兒子終於吃夠了外面的苦頭,願意聽他的話,回家參加公務員考試了。

可李建業卻告訴李富貴,他不會參加公務員考試,他要當一名新農人。

李富貴一輩子都是農民,他從來不會瞧不起農民,卻發自內心地希望自己的孩子能不再當農民。所以李建業的選擇猶如一盆冰水,淋在了他的心頭。父子之間開始了一種難以言說的較量。

儘管李建業曾耐心地解釋何為新農人,但李富貴無論如何都不願接受。

「這是我的選擇!」李建業擲地有聲地說道。

「你的選擇是錯的!」李富貴斬釘截鐵地給予了否定。

父子倆誰也無法說服誰,偏偏又都是很有個性的人,畢竟是父子。若不是羅文英居中調和著,一邊勸說著老伴,一手壓制著兒子,父子倆就要鬧到斷絕關係的地步了。

李富貴放任李建業去折騰,他就等著李建業吃癟,他會取笑自己的兒子,然後再出手幫自己的兒子走回「正確的軌道」上來。

李家村的人對李建業的選擇大多不理解,就算不考公務員,在大城市找一份體面的工作,也總比在農村干農活要好。

曾經有孩子上學逃課去河裡游泳摸魚,被老師向家長告狀了,急得家長拎著扁竹條追著孩子揍。家長苦口婆心地教育孩子,不讀書長大沒出息。那些調皮的孩子就把李建業搬出來——讀書好的孩子長大也當農民。

李建業回鄉之所以顯得突兀,是因為世代務農的人們,所渴望的就是擺脫務農的命運。早年間,偏僻貧窮的農村要培養一個大學生太不容易,一旦誰家孩子考上大學,那就是整個村的驕傲。他日若能出人頭地,回饋整個村子,便算是祖上顯靈了。而李建業以大學生的身份回到這個山溝溝里,與他們這群沒上過多少學的人一起當農民,才會被認為「沒出息」。

婦女主任李佳琳是繼李建業之後,第二個回到李家村的大學生,她是以大學生村官的身份回來的。之後幾年又有更多的年輕人在完成學業后回到村裡,老一輩的人們才漸漸意識到,時代真的不同了。當他們還在以為大學生很了不起的時候,大學生已經滿地跑了,他們之中的一些選擇了跑回生養自己的農村。

要當新農人,李建業首要解決的就是從事的農業方向,也就是種什麼。李家村的土地主要是水田和旱地。水田用來種植水稻,旱地用來種植番薯、花生、蔬菜瓜果等作物。

水稻種植是李家村各家各戶最重要的農活——至少曾經是,收割的稻穀搭配一些雜糧,能勉強維持一家的用度。雖然很拮据和辛苦,但日子總還能過得下去,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李家村的人就這樣一代一代地繁衍,重複著這種農耕自給的生活。

改變大概發生在我爸爸那個年代,距今應該是二十年前。那時候開始,李家村的男人們開始陸陸續續地外出。每年正月過,男人們就拎著一個小包坐車出遠門,年底臘月二十八九,男人們扛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回到李家村。留在家的女人和孩子無法再種植水稻,那些水田漸漸荒蕪,只有離家近的旱地仍被用來種植蔬菜瓜果。.

偶爾也有男人年初外出后,年底未能回來。有時候隔一年、兩年,那個男人就會回來,有些則是一直不再出現。不出現或許還有個念想,有些只是等來了一盒骨灰,或者一張死亡通知書。

李建業沒有像父輩一樣選擇種植水稻,他的理由很充分:只以人力種植水稻,效率太低,產量太少,經濟效益太差。

他說的其他內容我沒意見,也不反對,但他說「只以人力」我就不樂意了。我們黃牛世世代代都在為人類的耕種付出血與汗,怎麼能被忽視呢?我的感情受到了傷害。

對於李建業是否種植水稻,我內心其實有些矛盾。一方面我不希望他種植水稻,因為我不願意與他合作。他向來不尊重我,不尊重我們黃牛一族的付出。況且我也衰老了,而他正是壯年,我實在沒有能力跟上他的勞動強度。

另一方面我又希望他能種植水稻,這樣他或許會從別處買來一兩頭甚至更多的黃牛,不至於讓李家村隨著我的死去而變成無牛之地。

天賜山的山腳處多是開墾好的田地,隨著外出務工的人越來越多,那些田地大多已經半荒廢。李建業便找到這些田地主人家,以市價將那些田地租了下來,然後種上了他選擇的經濟作物——茶樹。

前三年,茶樹尚處於生長期,沒有產生效益。李家村的人表面上都稱讚李建業有事業心,暗地裡卻都笑話他讀書讀壞了腦子。

第四年春天,茶樹開始有了收成,採摘的茶樹新葉經過炒制之後,又藉助網路平台銷售到全國各地。那一年,李建業買了李家村第一輛汽車。

李建業從未掩飾過自己要做的事,也無法掩飾——茶樹就種在土地里,如何能掩飾呢?他曾經號召李家村的人一起種植茶樹,但沒有人響應他。就連李富貴也不看好自己的兒子。

農民是很勤勞的,但農民的血液里也有一種基因,那就是不願意冒險。如果是種植水稻,哪怕收成一般,至少是確定的。但種植茶樹,村民們忍不住問李建業,收成怎麼樣?能賣錢嗎?能賣多少錢?賣得出去嗎?

這也難怪村民們會疑慮。稻穀賣不出去至少可以自己吃,茶葉賣不出去,雖然也能自己喝,可喝茶是填不飽肚子的。

等到村民們聽說,要購置設備,設備價格不菲;又聽說茶樹生長要三年,等於前三年幾乎沒有收成,就再沒有人看好李建業的這個新農人計劃了。

李建業沒打算說服任何人,他知道最好的演講就是不說話,而最有說服力的從來不是演講的那個人,是可眼見為實的成績。比如他的汽車,就是最好的「演講人」。

越來越多的李家村人開始種植茶樹,那些沒有把田地租借給李建業的人暗自慶幸,而出租了田地的人卻愁眉苦臉。他們想收回租出去的田地,可白紙黑字的合約擺在桌面上,況且租金都被花掉了……

李建業到底是非常人。他提出一個建議。這個建議,讓所有出租了田地的人都高興,就連一向不看好李建業的李富貴,在聽說了這個建議后,也難得的笑了笑。

他以為自己一個人偷偷地笑,沒有人會注意到,卻被我這頭黃牛瞧得一清二楚。這個老頑固,到底還是為自己的兒子感到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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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生最後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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