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死了,我會替他收屍
蘇念慌忙下車,看到地上的人微微一愣,竟然是小鍾。
她正準備撥打急救電話,卻見小鍾強撐著一瘸一拐走近。
「蘇小姐,我沒事。」
蘇念看他身上沒有明顯血跡,就是腿稍微有些不便利。
可能是雨幕做了緩衝,讓他摔得不是那麼嚴重。
她微微眯眸,冷然道:「該檢查還是要檢查,我現在報警做個記錄,免得後續再有什麼問題。」
「蘇小姐!」
小鍾突然『噗通』一聲跪下。
「蘇小姐,我真沒事,我過來就是求你去看一下我們陸總。」
蘇念眉淡淡看著,沒出聲。
小鍾眼睛都紅了,哽咽道:「蘇小姐,陸總已經跪了八個小時了,中午差點中暑,這會又被暴雨沖刷,剛剛都吐了好多血,眼看著就扛不住了......」
小鍾想要蘇念過去,當然是怎麼慘怎麼說。
不過,他也沒說謊話,陸總再這麼下去,可能真的要扛不住了。
蘇念淡聲開口,「跟我有關係嗎?」
小鍾臉色一僵。
餘下的話全堵在喉嚨里,說不出口。
緩了會,他才說:「蘇小姐,陸總他都是因為你的一句話,才會一直跪在那。」
蘇念嗤笑:「你們陸總是條狗嗎,這麼聽人話?」
「......」
「蘇小姐,您知道陸總這五年是怎麼過來的嗎?」
小鍾痛心道:「陸總除了工作之外,每天都按時按點回去陪家裡的那個『您』,他還和她同宿,長期呼吸感染,因此患上很嚴重的肺炎,時不時會咳血,喘不上氣,五年來我勸了無數次,他都不願去醫院治療,他每天都在懲罰自己......」
想到這五年陸總的生活,小鍾一向冷血也止不住落淚。
他沒見過有人以折磨自己為樂趣,彷彿只有那些不適和痛苦才能讓他活著。
「蘇小姐,我說這麼多並不是乞求你原諒他,但眼下,只有你能救陸總了。」
小鍾把頭磕在地上梆梆作響。
再抬頭,腦門上都是血。
他哭道:「蘇小姐,看在陸總這些年過得生不如死的份上,求你發發善心,給個機會,救救陸總吧。」
「機會?」
蘇念唇角掛著諷刺,冷冷道:
「那我問你,你會給逼死你父親的人機會嗎?
你會給害得你家破人亡的人機會嗎?
你會給推你下地獄的人機會嗎?」
簡簡單單幾個問句,卻字字訴血。
就連小鍾也無法反駁。
那些年蘇念的遭遇,他一直是旁觀者。
他能看清陸總的糾結和不忍,但身為當事人的蘇念感受到的,只有無盡的絕望。
小鍾無法勸解,只不停懇求道:「蘇小姐,求求您,那好歹是一條命啊!」
蘇念覺得有些好笑,「他是一條命,我們蘇家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這話讓小鍾噎住,有點接不上。
雖然陸景行沒有親手殺人,但說到底蘇父蘇母的結局與他的步步緊逼有極大的關聯。
只不過誰也沒想到,蘇父會選擇跟當年的陸父一樣,做出跳樓這麼極端的舉動。
「這個世界,人人平等,沒有誰的命比誰更高貴,想要當人,就要為自己做過的錯事付出代價!」
蘇念說完就拉門上車。
車窗半降,她低眸看向小鍾,冷聲道:
「鍾助理,刀不扎在自己身上,永遠不知道有多疼,當年你選擇沉默的冷眼旁觀,那麼如今麻煩你繼續閉嘴,不然下次再做這些不理智的事,就別怪我不客氣。」
準備離開時,蘇念突然想起得給陸景行帶句話。
「鍾助理,替我給你們陸總帶句話,如果他死了我會替他收屍。」
說完,正紅色的跑車車燈燃起。
小鐘不敢再攔在車前,側身避讓,眼看著嫣紅的尾燈越跑越遠。
他重新回到廣場。
漫天雨幕里,男人跪得比雕像還直。
等小鍾走近,就看到他大拇指深深摳進自己腿上的傷口裡。
那處的皮肉已經被雨水沖得泛白,如果不是還在往外滲血,看著就像一塊被泡發的死肉。
陸景行這會顯然已經不辨是非,唇瓣不停蠕動著,卻發不出聲音。
小鐘模仿著他的唇形,拼湊出兩個字。
「念念......」
小鍾再也忍不了,跪在地上,大聲哭道:
「陸總,對不起......我沒找到蘇小姐......」
小鍾撒謊了!
他不確定如果說實話,陸總現在的身體能不能撐住。
「你不是沒找到......」
陸景行唇瓣蠕動,費力開口。
小鐘的能力是他訓練出來的。
既然蘇念已經現身,他不可能找不到。
不過小鍾從不對陸景行撒謊,這還是頭一次,但陸景行也不想追究了。
他勾了勾唇,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是她不願意來,對嗎?」
小鍾慚愧地低下頭,哽聲道:「陸總,對不起,我勸不動蘇小姐......」
「她,說了什麼?」
陸景行薄唇一動,就有新鮮血跡冒出來。
他像是感知不到疼痛,用極其虛弱的氣音繼續道:
「別騙我,我、沒那麼脆弱,我想聽她對我......說了什麼......」
小鍾這膽子只敢騙一次,被識破了,萬不敢再騙第二次。
他把蘇念說的話,一五一十都複述了遍。
蘇念那幾句擲地有聲的質問,從小鍾平淡的描述中都能聽出無盡的恨意。
當初,雖然那合同是陳嬌偷出來,遞交上去的。
但合同是他私心留下的。
如果當時他順了蘇念的意,毀掉那份合同,或許就不會有蘇父最後慘烈的選擇。
可他當時別無選擇。
除了威逼利誘,他想不出還有別的什麼方式能夠讓蘇念乖乖聽話,留在他身邊......
國外那幾年刀尖上飲血的生活,早就讓他忘了怎麼愛人。
他不會表達愛,也學不會愛人。
只能用最省時省力的方式,強迫她留在自己身邊。
原來,這一切都是錯的嗎......
雨點落在陸景行臉上、身上、手上,刺骨的寒涼侵入心間。
如果他做的都是錯的,那什麼又是對的?
父母含恨離世后,這個世上再無人教過他對錯......
陸景行睫毛被雨水打濕,啞聲問:「沒了嗎?」
小鍾支支吾吾,不敢拿正眼看陸景行。
最後還是捱不過那道銳利的目光,垂頭低聲道:
「蘇小姐說,她說,如果您死了,她會替您收屍......」
這濃烈的恨意,隔著雨幕也能感受到。
「噗——」
陸景行又開始咳血,一灘一灘的血從肺里咳出來,又順著嘴角染紅了他的襯衣。
緊接著,男人突然全身開始抽搐。
本來跪得筆直的姿勢,像塌方的泥石流一樣,轟然倒下。
「陸總!!!」
小鍾驚懼萬分,及時拿手臂接住。
陸景行身高近一米九,頹唐的身體比之前沉得厲害。
小鍾墊了兩下,把男人發沉的身體扛在肩上,手忙腳亂地塞到車裡。
到了醫院。
醫生看到面色白到沒有生氣的男人,緊張道:「趕緊,進急救室!」
手術室內。
男人躺在手術台上,毫無知覺地抽搐,嘴角流出一灘灘的血水,觸目驚心。
臨床醫師診斷道:「咳血,抽搐,下肢浮腫,呼吸困難......」
「考慮是病人以往的肺部疾病引起的心力衰竭!」
「讓家屬簽一下病危通知書,準備搶救!」
這時,一旁的助理護士驚呼。
「不好,病人休克了!」
隨後,只聽:
「滴——————————」
病床旁,連接的儀器發出冰冷刺耳的長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