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錢塘
江南道餘杭郡,錢塘大街陳府,東側院。
盈姝半夢半醒中,就聽到自己的大丫鬟正小心指使著搬抬銅盆,準備膏胰,香花。她略微翻了個身,昨晚睡得遲了,此刻便有些不想起身。
外面的乳娘已經聽到她的動靜了,推了門進來就要伺候他洗漱。
「小娘子醒了就起吧,今日老爺要考校府上娘子們的學問呢!。」
頓了頓,復又道「老夫人已經催人來喚了一次了!」
昨日,曹同知府上老夫人專程前來同祖母說話,說是幾日前浙江府尹家的郎子趙雲昭從長安回來了,同行的還有幾個兒郎,生的都是一表人才!
這趙府尹不是江南人士,本家是長安趙家,府里另兩位老爺可都是京官!這趙府尹,更是陳家大爺陳頤的直屬上司!整個浙江府,誰不把他家的兒郎當香餑餑!
自然,陳老夫人就打上了那趙雲昭的主意,今日就要商量著讓哪個孫女相救呢!
盈姝也好奇那長安的貴公子,究竟是何等模樣,掀了帘子起身。
乳娘林氏忙喚大丫頭綺紅來給她穿衣,再把她按在鏡子前綰髮。
綺紅瞧著鏡中的人,皮膚雪白,將額前的頭髮撩起一看,一張略圓的瓜子臉恰到好處,雖還未完全抻開,但已初見美貌。
不由嘆道:「娘子越發美了,綺紅看著比院里的花還嬌艷!」
盈姝心道,他們這幾姊妹,自小管的嚴,每日出門,必用紗笠遮臉,防著被晒黑,連吃食也都注意著少鹽少醬,晚上還拿了天香閣里香膏子來塗上一層,二兩銀子一小盒,除了臉,其他地方也不放過,養得一身肌膚如玉,久而久之,一身香氣。
有些揶揄著笑了笑:「可都是銀子堆出來的!」
乳娘聽了卻很不滿意,「小娘子可別瞎說,您的這張麵皮隨了夫人,怎能說是銀子堆的呢!」
復又看看鏡中的臉,滿意的點頭,「日後還得早些歇息!免得眼下青,可是沒人要的。」
「知道了,都聽您的!」盈姝撒嬌道。
乳母催著綺紅梳妝,自己則做廚房看早點。
盈姝的母親大張氏和當下陳府大夫人小張氏都出自錢塘張府,原是一對兒姐妹。生下她不久,母親大張氏和阿耶陳頤和離,不過數月母親從遙遠的錢塘再嫁給京都長安裴家二爺,成為裴家二房太太,長安裴家也算顯貴,她雖說是填房,但無人看輕。
大張氏走的洒脫,留了三個孩子在錢塘遭人白眼。隨著盈姝長大,知了事,她的來信越勤了,只催她往長安去。但盈姝自小沒在她身邊養著,對大張氏毫無情意,倒像沒這個母親一樣,大約大張氏留給她的只這一張臉罷了!
「要不要再簪上這隻蘭花簪?和娘子的裙子很是相配呢!」
盈姝回過神來,扶了扶那簪子,那還是大哥陳啟年今年中秋節送她的節禮,雖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就圖個情義。
綺羅這丫頭手巧,幾下就梳好了髮髻。
乳母已經選好了早點,一碗雞絲粥,幾隻蟹黃包,還有藕夾來,盈姝想起昨日的桂花魚羹,多了句嘴。
「廚房近來的活兒倒是越發精細了,昨日的桂花黃魚羹味道甚美!」
乳母橫她一眼,「桂花魚羹味美,也不能日日用,膩味是一趟!況且那物女子食多了腰如木桶,臀大如盆。眼下議親在即,還是少用些的好!」
盈姝一噎,她對自己的身材本就有些不滿,發育的過了些,眼下再不敢提桂花黃魚羹。
「乳母教訓的是,下次廚房再送來,就賞給綺紅和綺羅吃!」
一旁綺紅綺羅皺著眉頭苦笑,乳母看了綺紅綺羅一眼,點頭道。
「你兩個是該多食,胖些好!」
「謝娘子賞賜。」
伺候著用了飯,一行人才前往西院。
陳家也算詩書大家,祖籍金陵,在前朝時還出過一個探花,到陳頤這一輩時,其他儘是沒了,只剩了偌大一個空殼。
幸而大老爺陳頤年少中舉,官場打拚數年,已官至從六品錢塘知縣,江南道這一塊兒地自古富庶,餘杭郡更是如此,煙花三月,遊客如織,陳頤在任的這幾年,百姓安居樂業,倒是沒出過什麼岔子,眼看考評在即,整個陳府上下提著心做事兒!
陳府目前掌家的仍是西院陳老太太,老太太膝下兩子一女,皆是愛敬她,所以陳老太太很是自得,要說有什麼不滿,便是這孫輩的婚事了!
長孫啟年十八歲,前不久參加秋闈中舉,年輕有為,外貌和陳頤一個模子,甚得陳老太太喜歡;幾個孫女也各有妙處,也不是沒人上門提親,只是陳老太太不是覺得這家女兒配不上,就是覺得那家兒郎前途不好,一來二去,孫子孫女都耽擱到現在,老太太也急了!
如今,趙家三郎回了錢塘,可真是瞌睡來了有人遞枕頭。幾個孫女,若說容貌和身份自然是大房嫡長女盈姝更合適,可這丫長得越發像大張氏了,老太太有些不喜!
二房嫡長女盈玥品行甚佳,平日端莊大氣,又有孝心,尊長輩,最是合適。
只是二爺陳鵬現在不過是八品縣學博士,無實權。但自來低娶高嫁,只要兩個小輩看上了眼,也不是什麼難事!
所以,今日陳老太太趁著兩位老爺休沐,就把一大家子叫到西院,商量這事兒!
東院到西院,中間隔了一大片花園,盈姝也不急,一邊賞花一邊走。
「娘子,我們快些去吧!」
盈姝瞥了一眼小婢女,心道自己的婚事,倒是旁人比她急。
「我們這麼巴巴趕過去,不過是看個熱鬧,急什麼?」
綺羅見狀,只得看了一眼的綺紅,綺紅輕輕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再提。
老太太向來便不喜歡二娘子,自娘子懂事以來,便把一腔對母親的依戀寄到了老太太那兒。
只可惜,有時候一個人對你有成見,你做什麼都無濟於事!
到西院時,二房和大張氏他們已經到了。老太太倚在憑几上,兩位老爺夫人坐在兩側杌子上,盈玥、盈倩、盈婉正立在各自母親后側。
見了她,盈玥點頭一笑,盈倩則上下掃了她一眼,盈婉在小張氏旁邊站的筆筆直直,現下正是入學啟蒙的年齡,面向盈姝,圓眸挑釁,離小張氏更近了些。
「祖母、阿耶,阿娘,叔父、嬸嬸萬安!」盈姝站定一一見了禮,也退到小張氏旁側,挨著盈婉。
小張氏看起來面色不太好,當年陳頤與大張氏鬧和離,後來就納了大張氏的一個婢女為姨娘,現下那位容姨娘肚子里正揣著,想是昨晚老爺在她房裡,小張氏不敢多言,卻難免露在了臉上。
盈姝不免想起外祖家來,外祖家商海半生,不曾有人入仕。大約小張氏幼時看著姐姐嫁進陳家,有些說不清的念想,阿耶和離半年後,小張氏就嫁了進來,也沒想陳家有陳家的苦惱。
老太太見人都齊了,如往常一般賜了坐,問了幾句常話。便讓陳大老爺考問幾個孩子學習情況。
陳頤撫著鬍子,笑道:「近日玥兒在幹些什麼?」
「回伯父,玥兒這這幾日正在讀《孝經》、《禮儀》。」
「很好。《孝經》有云:天子至於庶人,孝無終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你怎樣理解呢?」
「書中雖將聖人之孝,卿大夫之孝,乃至庶人之孝分類對比,但玥兒覺得人雖有尊卑貴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