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弒父(二)
安祿山暴躁的聲音回蕩在昭福殿中,李豬兒一臉焦急的看向安慶緒,欲言又止。
安祿山卻已經打定了主意,安慶緒著實讓他失望,他拉過開道的小太監往外走,一邊怒道:「給我徹查,是誰夥同這孽障謀害我,一個也不準漏掉!」
李豬兒見安慶緒神色木然癱坐在地,猶豫片刻湊近小聲道:「太子殿下,是生,是死……全在於您啊!」
安慶緒手上一重,觸手冰涼,他垂眸一看,一柄纖長的匕首正躺在他手上,上面鏤空的獸首透著寒光,他身子一抖,仰頭看向李豬兒。
「殿下,康夫人照顧老奴多年,死的那般凄慘,我實在不忍你也……」
李豬兒眼中老淚縱橫,話未說完,外間傳來安祿山的聲音,李豬兒不再猶豫,站起身,追出殿去。
算起來,再過片刻,禁軍便會圍住這裡,一個也逃不了,成王敗寇,他再無翻身之機。
安慶緒一邊罵一邊攥著小太監的胳膊,「孽障,孽障,枉我對他寄予厚望……」
「你瞧瞧他,有什麼出息,果然賤人出賤種,跟他那個沒出息的老子娘一個樣子……」
不遠處禁軍的腳步聲漸近,火光朝著素日昏暗的昭福殿圍過來,突然,安祿山聽到身後傳來喊聲,他停下腳步。
「父皇!」
安慶緒顫著聲,快步上前,小太監剛要呵斥,卻被一旁的李豬兒制止,安祿山怒道:「逆子,你還有何話可說?」
安慶緒卻突然撲過來,一把抱住安祿山,哭道:「你怎麼忍心?棄了兄長,又要棄了我,難道我不是你的兒子嘛?」
安祿山只覺腹上一痛,當即一把推開人,伸手一摸,一手黏膩,血腥氣散出來,「你,你竟然敢!」
一旁的小太監見狀正要大呼,卻被李豬兒從身後一刀,聲音咽了下去,安祿山看不清楚,大喊:「李豬兒何在!快叫人,殺了他!」
安慶緒此刻趴在地上,驚魂甫定,看著夜色中血跡霎時暈了一灘,安祿山卻還在喊叫著,禁軍在十幾步外,他當即撲上前,將沾血的匕首再次插進安祿山胸膛,這一次血噴出來,糊住了他的眼睛,但安祿山終究是再發不出聲音,只用那雙沒了焦距的白瞳盯著他。
「發生了何事?」禁軍首領問道。
安慶緒一把甩開匕首,將死死抓住他的手扯下來,大口喘氣,此時禁軍已經舉個燈看到這邊的情形了,「陛下!陛下怎麼了?」
安慶緒說不出話,一旁的李豬兒忙道,「有歹人闖入,刺殺陛下和太子,這小內監為了救陛下,死了!」
這番話立刻將安慶緒拉了回來,此刻不是傷神的時候,禁軍此刻面面相覷,搞不清楚狀況。
卻見太子顫巍巍站起來,冷冷道:「徹查皇宮,抓捕刺客!」
安祿山一死,太子安慶緒便會即位,眼前這可是皇帝,這可是新帝第一道口諭,霎時便道,「遵旨!」
正要讓人斂了屍體,卻聽太監李總管道:「當下戰事膠著,陛下遇刺恐與唐國有關,不宜宣揚,以免敵軍得知消息大肆進攻!」
禁軍首領一抖,他任這洛陽皇城禁軍不過數月,若大燕沒了,眼下的一切都沒了,他目光轉向一旁的太子,安慶緒看了一眼李豬兒,眼下安祿山薨了的消息確實不能傳出去,不僅不能讓唐國的人得知,朝堂后和後宮也得瞞著。
「一切按李總管的安排來!膽敢泄露了消息,按叛國罪論處。」
等禁軍離去,安慶緒堵在心裡的那口氣才終於吐了出來,早先的那種恐懼,在看到禁軍首領的唯唯諾諾后瞬間轉化成一種慶幸,幸好他出了手,這王朝頂峰的人終於成了他安慶緒。
但是安祿山一死,他面臨的局面卻並不樂觀,安祿山匆忙建立的大燕王朝,以及這龐大的洛陽大明宮,如同一隻滿是孔洞的花瓶,不僅容易碎,還總能通過孔洞窺伺這王宮的秘密,甚至放進幾隻蟑螂。
地位的改變,讓安慶緒一時忘了自己方才的遭遇,將全部精力投入鞏固自己的位置上來,當務之急是想辦法除掉成王安慶恩,穩住段皇后,這兩人在朝中的勢力不容小覷,一旦處理不當,皇位落入誰手還不確定呢!
他忍住胸腔翻騰的野心和慾望,往安祿山住的宮殿走去……
次日,便有旨意從大明宮傳出來,皇帝身患惡疾,卧床不起,不能見人,國政交由太子安慶緒代理。
一時朝野動蕩,跟隨安祿山從范陽造反而來的老臣中,有不少自然樂得其成,但也有段皇後派系的人私下打探消息,想知道安祿山的具體狀況,可是在李豬兒和禁軍的隱瞞下,倒一時翻不起什麼浪來。
此時最重要的是穩住前方戰線,安祿山之前調配了幾路軍隊分別守住了重要關隘,睢陽由安慶緒心腹令狐潮帶領近十萬軍隊,倒無所擔憂。
但史思明駐守的范陽還有十萬燕軍,而長安以西駐紮的十五萬燕軍,隨著郭子儀和李光弼軍隊西行南下,又成了當前抵禦唐軍的主要力量,崔乾佑便是主將,史思明和崔乾佑皆是安祿山一手帶出的人,安祿山已死的消息一旦傳到這兩人耳朵里,那便麻煩了。
如此看來,當下是一點風聲也不敢漏出去,可突然想到這幾日的事,安慶緒再是被色迷了心竅,也反應過來陳盈姝在誆他了,好一個大膽的女人,他倒是小瞧了她。
雖是經歷了一番波折,可如今他勝券在握,不知順沒順她的意,可惜情勢緊張,不能去崔府要人,以免崔乾佑起事。
他壓下心癢難耐,想著總有那日的,他身居高位,未來的盛世需要有個女人裝點,她再合適不過,既然如此,忍耐些時日也無妨!等他即位,找個由頭打發了崔乾佑,還不是手到擒來。
而陳盈姝這邊,早得知了宮裡的消息。
珊兒伺候她她卸了釵環,她抬眼瞧去,鏡中人眉間多了一絲疲憊,短短兩年,已經物是人非。
珊兒一面將那步搖放進錦盒,一面絮叨,「今日將軍已經來信,再過幾日便要啟程回京。」
她斜眼看了看盈姝沒什麼反應,心裡嘆了口氣,「我聽小史將軍說,崔將軍前日跑了半日馬,活捉了兩隻大雁,要當作聘禮呢!」
陳盈姝「嗯」了一聲,算日子,崔乾佑是該回來了,可他怎麼能回來呢?
他不該回來。